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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44:41 作者: 飛雨千汀
可她觀察著,皇帝聽完這些話,臉上卻沒顯露出什麼表情。只是皇帝雖不急著表態,有人卻是看不過去了。
就在溫梓童悄然窺覷皇帝神色時,驀然聽到一聲嗤笑,她目光便遁著那聲音往一側移去。
前兩日他見李玄愆時,覺得他與上輩子訣別時大不相同。雖則眉眼唇峰無一不肖似,卻遠沒有歷經人世浮華後歷練出的冷絕。
而此時的李玄愆,目光中裹挾陰鷙,居高臨下看著溫正德。倒是同他上輩子攜劍上朝睥睨堂上眾人時頗為相似。
只是溫梓童有些不解,李玄愆為何會對她父親意見這麼大?以至於皇帝在場,他的厭惡之情仍溢於言表。
她的目光從最初的好奇,不知不覺就轉為了深望。那雙星目含威的狹長黑眸,她看著看著,就仿佛回到了上輩子……
溫正德也顫顫的抬起眼皮窺了眼四皇子,卻被那肅殺陰沉之氣震得立時一凜,便即又將頭深埋了下去。只暗暗心驚,四皇子才及弱冠,怎的周身威壓較聖上都不輸?
對於兒子適才的冷嗤,皇帝也並未隨意略過,側過頭認真看著他,示意直言。
李玄愆便不咸不淡的笑著問溫正德:「敢問溫侯,受山丹所害之人是溫侯,還是令千金?」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四皇子特意問出,在場幾人俱是意外,不過旋即也明白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縱是明知故問,溫正德也不得不答,是以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小女。」
李玄愆再問:「那不知令千金芳齡幾何啊?」
「回四殿下,小女今歲十之有五。」
「哦,也及笄了。」李玄愆隨意的點點頭,目光卻悄然瞥向溫梓童。然而令他略為意外的是,想不到此刻的溫梓童竟也明目張胆的望著他,且目光深沉。
似是……脈脈帶情?
被他這一看,溫梓童登時回過神兒來,迅速從上輩子的追憶中抽離出來。侷促的咽了咽,豐潤的紅唇抿成一條細線。
頃刻之間,李玄愆竟也望著那雙瀲灩明眸穿梭時光,重回前世。他提劍闖入東宮,看到的是鳳榻上氣若遊絲的她。那時她終於不再避他,似頭受傷的幼鹿,雙目濕潤的望著他,無聲求助……
可李玄愆眨了一下眼,方知已是爛柯換世。
他於心中暗暗嘆息,目中閃過一瞬的失落之後,便是無盡欣慰。
雖已沒了此前種種回憶,她目中的他完全只是陌生,可她好端端的在他眼前,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再說上輩子他於她而言,本也沒有多少意義。他縱痴情相付,她又能知幾何?
心海兩世轉換,卻也不過須臾。待李玄愆摒除繁雜思緒,重新將目光移到溫正德身上時,便更加的怒其不爭。
他緩步走下玉台,負手繞著溫正德和連平二人兜圈踱步,目光卻不再看著二人,只隨意的落在前方,好似夫子教誨一般:「男子及冠,女子及笄,皆是成人之禮。何謂成人?」
這一問稍頓,溫正德正待回答,李玄愆卻自問自答的接著說道:「成人便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判斷,以及自己的處事之道。受人所害者既是令千金,便應由她自己來決斷。不管是追究亦或諒宥,都輪不到他人置喙,更輪不到他人代為大度。」
李玄愆所言義正辭約,顛撲不磨。可僅因著這些話是自他口中說出,溫梓童就莫名泛起羞赧。只低垂著臉,生怕被人看出異樣,泄了不可與外人道的心思。
可溫正德聽著這話就大為不爽了!什麼叫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判斷,自己的處事之道?四皇子定是沒讀過《禮記》,身為女子理當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怎可自己去做決斷?
饒是心下腹誹,平陽侯面上卻也不敢顯露半分,只點頭如搗蒜,俯仰唯唯的連連應「是」。
自先前起,連尚書就積了一肚子火!如今四皇子的話又句句如利劍,明面上是申斥溫正德這個當爹的不為女兒著想,暗裡卻是將矛頭指向了他。擺明了不讓溫連兩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於是連平終於忍不住,略過四皇子,直接跪在皇帝面前,稟道:「皇上,微臣慚愧,未能教導好小女,致命其因一時之氣,做出對不利於他人的舉動。臣日後定當悉心教導。還求皇上看在溫侯明月入懷,豁達大度,以及小女的向過之心上,莫再深究。」說罷,恭恭敬敬的叩了個頭。
這話看似是在讚美溫正德,可又有內涵四皇子小肚雞腸之嫌。李玄愆自是不能忍。
若說先前他不過隨意氣一氣連平,這會兒便是動了真格,轉身朝著父皇拱手躬身,稟明心意:「父皇,此事雖為溫連兩家爭端,卻是發生在瞻月宮,且是於先皇后冥壽拜月禮之機!恕兒臣無法對此等玷污生母亡靈之事坐視不理,故而不論溫家是否追究,兒臣都無法縱容!還求父皇為兒臣做主。」
聽聞此言,連平和溫正德俱是一怔!
眾所周知,先皇后是皇帝的軟肋,心中永不逝的白月光。四皇子祭出先皇后,這的確是必殺之招。縱是連平早已心有準備,卻也沒有更好的解決之法,只能跪在聖前悚悚澄辨:「微臣惶恐,小女並無此意啊——」
四皇子卻不滿反詰:「既無此意,何故偏偏挑了別宮下手?且日子也碰得巧。」
「這……」連平正想解釋平日裡女兒也沒機會見溫家姑娘,唯有先皇后冥壽之日於別宮時才湊巧時機。可剛一啟口,立時又覺得不妥,這話怎麼想怎麼有蓄意謀害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