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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44:41 作者: 飛雨千汀
    前堂坐北朝南,北側連通著往正院去的廊道,以一面屏風遮擋。溫梓童便是從廊道過來,躲在屏風後面打算聽聽連平急著找她爹所為何事。

    換茶的功夫,二人敘了幾句溫涼,溫正德始終一副不咸不淡的態度,疏離卻又不失禮。

    待下人退出後,連平便直言不諱:「侯爺,我此次登門是專程來賠罪的。」說這話時,連平還坐在椅子裡欠了欠身。

    來之前溫正德雖隱約猜到,卻還是未料到連尚書能這般豁出老臉,直白坦蕩的明言。

    屏風後的溫梓童聽了這話,也頗覺意外,連平態度何以兩日時間突然大變?明明溫家對他們並無威脅,她除了暗中教訓下連今瑤外,也沒有更多的反制手段。

    既想不通此結,她也唯有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溫正德長嘆一聲,道:「若兩家是其它爭執,尚書大人一句『賠罪』,本侯定會回一句『大人言重』。可此事關涉小女性命康健,請恕不能憑大人一句話,便輕易諒宥。」

    「那溫侯意欲如何懲誡今瑤?」連平問的直截了當,卻是把溫正德給問住了。

    來前母親囑咐他要端著些臉色,不能讓連家覺得平陽侯淳善好欺,他照做。可母親也沒告訴他具體要如何出這口氣。

    他一心要為女兒討個公道,可這公道到底要如何討呢?總不能叫梓童也給連家小姐下點什麼,誘個隱疾出來。

    「這……」溫正德遲疑了下,便推到女兒身上:「受苦的是小女,自然還得小女滿意才可。」

    誰知連平尚未知會有何要求,便一口應下:「好!屆時不論是金銀財帛,亦或是當面賠罪,定當周全了令千金的心思。」

    之後他又解釋了連今瑤今日隨母出京進香,卻突染怪疾,才不能隨他過來向溫姑娘請罪。

    溫梓童從連平口中得到求證,心下無比爽快。

    溫正德對這答覆自然也滿意,只是滿意歸滿意,心下卻有些虛得上。連平這麼百依百順,也不知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於是微鎖著眉頭,試探道:「尚書大人今日來……可是還有旁的事?」

    連平眼中閃爍,迴避了視線,才沉著聲將所求娓娓道了出來。

    溫正德知曉是聖上過問了,連平才肯低頭賠罪,簡直氣得要跳腳!如今連平還妄想拉他進宮,求聖上寬宥……呵呵。

    他自然是一口回絕。堂內氣氛一時落至冰點。

    沉了半晌,連平突然開口,卻是轉移了話題。莫名問起:「聽聞溫侯有個麼兒,今年十二了?」

    溫正德納罕的看他,不明其意,卻點頭道:「是。不過尚書大人何故問起犬子?」

    連平便笑開了,一改先前有求於人的卑微態,松泛的捊了捊薄須,「好哇,令公子來年便可應童試,再過一年便能考舉人了!」

    這話越說越怪,溫正德眯著雙眼斜覷,越發的迷惑起來。可屏風後的溫梓童卻臉色冷下了去,她已明白連平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果然,連平就如謄抄她的思緒一般,將她心裡的猜測照搬過來:「到時候彭大人,興許能使上些力……」

    溫正德駭然。這是□□裸的威脅!

    本朝科舉不糊名,禮部轄著主試權,考官權力極大。提拔自己人,打壓異己的情況屢有發生。

    彭大人是禮部尚書,與連平交情匪淺,他這話意擺明了若溫正德順他的意,他便可讓彭大人照拂一二。若逆了他的意,難免丹兒不會遭擠兌。

    丹兒是庶子,不能襲爵,科舉是他唯一顯達機會。這條路若是走不通了,他便要碌碌一生……

    何況就連吏部尚書也與連平同氣連枝,吏部掌著勛封,未來便是丹兒承祖上蔭庇,也橫豎繞不開這些人。

    沉默良久,溫正德妥協:「我同尚書大人進宮。」

    溫梓童轉身從廊道走回正院,面上如靜湖無波,心下卻道不清的失落。

    可又一想,她何必對父親抱有期冀呢?又不是頭一回做他女兒了,他心裡庶子嫡女孰輕孰重,不是早就明擺著的?

    想通此結,她倒也不那麼難過了,只自嘲的笑笑,回了汀蘭苑。

    過不多時,父親便派了人來知會,讓她換身端雅體面的衣裳,隨他進宮去面聖。

    進宮的路上,溫梓童跟在父親和連尚書的車後,獨自坐在一輛馬車裡。她不顧教禮嬤嬤平日的教導,當街拉開窗帷,趴在欞子上看街市的風景。

    她看到一個饞嘴的小孩駐步在糖人攤位前流口水,可小孩的父親並不想給他買那糖人,顧自轉身要走。她以為那小孩只能放棄,誰料那他竟伸手從稻草靶子上摘下一隻糖人,然後撒腿就跑!

    小孩的父親氣憤之餘,只也能匆匆付了帳,去追孩子。溫梓童笑著搖搖頭,果真是會哭會鬧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側頭瞥了眼前面父親的馬車,突然就打定了主意。

    連平雖得了她父親諒宥,卻沒得到她的諒宥。她見了皇上該怎麼說還是怎麼說,才不要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馬車過永安門駐停,溫梓童下車,隨父親和連尚書步行前往便殿。

    一路上平陽侯新奇又怯耎的四下望瞧,感覺宮中已是同他記憶里有了出入。他上一回入宮,還是襲爵那年進宮叩謝聖恩。

    與父親不同,溫梓童對這裡是再熟悉不過。這是她住了八年,已住至厭膩的一座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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