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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7:37 作者: 狂言千笑
奇斯握緊了那把叢林救生刀,迷彩斑塊的刀柄,牛皮製的刀鞘。手感不錯,奇斯記得這一款刀型在刀柄底部附有指南針,這在終年不見天日的陰森雨林里格外實用。他借天光把眼睛湊近刀柄去辨認指南針的存在。
「不用看了,」李鷺又說,「指南針壞了,找到這麼些東西夠費勁的,翻了幾間屋子。」
她繼續摸索翻找,叮叮咚咚又倒出來不少玩意兒。奇斯半摸半看地認出來,有破爛的地圖、小瓶礦泉水、打火機、LED小燈頭、驅蚊水,還有一本不知道什麼內容的雜誌。
「什麼雜誌,用來做什麼?」奇斯在確認四圍近處都沒有人潛伏接近之後,用迷彩服掩著LED燈頭,小心地打開開關。
----是一本全彩封面的《花花公子》雜誌。
李鷺還在忙著為兩人噴灑驅蚊藥水,奇斯則對著封面的大波女犯抽:「你帶這個出來做什麼?」
李鷺別他一眼:「想歪了吧,這給你包紮用的。」
「包紮?」
「還不把衣服脫了,楞那兒做什麼。」
【初戀如雪花破碎】
不情不願把上衣扒個乾淨,李鷺打開救生刀的刀柄,裡面還真的塞了外傷用藥,還有幾片防治瘧疾發熱的奎寧。她把藥水塗在右肋骨處的腫起上,把奇斯的背心撕了,當作繃帶纏繞起來。
那本《花花公子》充當了大用,因為是銅版紙皮,硬度足夠,捲成半彎後恰好是半面肋骨的形狀,充當了防震抗壓的包護體。
牛筋繩也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包繞在外圍,即有適度的微弱彈性,又很堅韌,把《花花公子》牢牢地綁在奇斯身上。
奇斯一點都不覺得痛苦,他小時候所在的游擊隊粗漢子多的是,一旦到處理傷口的時候,都是些下手不知輕重的幫他弄,弄來弄去,弄得他對傷痛都已經麻木了,有時候甚至還會覺得,與其讓他們來治療,還不如讓傷口就這麼痛下去還舒服些。
李的手勁是適中的,讓他很舒服,昏昏欲睡。李的手很涼,摸在皮膚上感覺就像冰鎮一般。
奇斯覺得很舒服很喜歡,這是一種很突然也很奇怪的喜歡,與喜歡師傅、喜歡戰友的那種感情完全不同。
這是一種希望能夠更多更深入的接觸,希望更親密更無間的了解,希望他對自己和自己對他一樣,都是與眾不同的一種感情。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很經濟的行為?就算沒有子孫後代,單獨兩個人在一起也能過得很開心。
和李在一起,一定會很有共同語言。是了,看李對戰俘刀情有獨鐘的樣子,肯定也是個冷兵器發燒友,說不定對老式步槍也有偏好。如果兩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天回到家裡,他可以坐在那個由卡車前蓋改裝的沙發上,李則坐在機槍箱櫃改裝的單人床上,兩人相對地保養自己的兵械----這樣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
如果和李在一起,其實也可以像師傅那樣領養好幾個孩子。不出任務的時候,可以帶他們玩戰爭遊戲。如果養四個孩子,正好能組一個四人行動小隊;養八個孩子最好,可以玩對抗戰……
不知不覺,奇斯的思考從常態思維模式散she到了不明異次元空間。
李鷺這時候拿LED小燈頭對著地圖研究,使勁地抖救生刀刀底的指南針,那針粘死了一般就是不會動。她把塑料蓋掀下,看到果然是指針給翹起的貼紙卡死了。
奇斯突然直起腰身,扳住李的肩膀,把人往自己面前轉。這突然的舉動將李鷺弄得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哪裡又犯抽了。
奇斯深深地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他在鼓起勇氣,自己把自己吹脹,螞蟻也能變成大象。自己覺得自己能行,再不可能的事情也會變得可能。
李鷺沒忍住,噗哧大笑出來,笑出聲了才知道事情不妙,捂住自己的嘴巴急喘氣憋嚴實。這樣可不好,很容易暴露位置。她得警告奇斯不要經常做一些讓人發笑的舉動。
「你笑什麼,我有那麼好笑嗎?」
在LED燈頭螢火蟲般的青光里,奇斯面目緊繃,顯得有點神經質。
李鷺搖頭說:「你剛才那呼吸,可真像產婦啊。」
你那呼吸,像產婦……
什麼意思?
奇斯心裡一蹬,感覺自己剛下定的決心好像雪片散落。
是了,也許李不但有了妻子,而且也有了孩子……他怎麼會這麼天真,這世界哪裡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這世間哪裡可能盡如人意?
「……你怎麼知道?你有妻子,而且進過產房?」他問,心中忐忑,只等李一錘定音。
「沒有,沒有妻子!」李鷺連忙搖手----她見鬼的當然不可能有妻子,除非變成lesbian。順帶說一句,這可不是對LES有什麼偏見,反正就算搞了百合出來,她也絕對是攻的位置……[小狂狂注曰:女同性戀英文專用名詞lesbian,簡寫LES,音譯蕾絲邊、蕾絲,同義詞百合。]
話扯遠了……
奇斯大大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師傅用了十年時間在他耳朵旁嘮叨----自己的人生自己要把握,自己喜歡的女人千萬別錯過。
李雖然不是女人,但的確是他一眼看見就很喜歡的類型。
奇斯覺得自己是個很專一很長情的人,只要李同意和他在一起,那麼他會對他好,他會照顧他,會把經濟收入都交給他,好吃好喝地養著他。只要在自己受傷的時候,他會像現在這樣精心仔細地照顧他,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他愛死了這樣的感覺,以前受傷生病的時候,師傅也沒對他這麼好過。
他是在天然的環境中成長的少年,他是在天然的人群中接受教育的小白羊羔,他不知道談情說愛也有迂迴戰術,同時甚至還在性別判斷方面有著嚴重的選擇性失明。
上述因素導致了一個必然的結果,奇斯同志很傻很天真。
他接下來僅僅只是再問了一個問題而已。
他問:「你是GAY嗎?」
他,真的,僅僅是,問了,這個問題而已……[小狂狂注曰:男同性戀GAY,近義詞BOY LOVE,簡稱BL……]
李鷺迅速地掃了他一眼,對於這個與當前情境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問題感到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很負責任地給予了誠實的答覆:「不,我不是GAY,而且終生都不會成為GAY。」
是嗎?果然是這樣嗎?
師傅的告誡果然是有道理的,不單單是因為經濟不經濟的問題,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也許、可能、或者,這真的是世所不容的禁忌之戀。
奇斯感到全身鬆軟,突然之間被抽乾了力氣,他無力地往身後的土坡靠去,對於濕潤的腐殖質沾了一身也完全不在意了。
李鷺看到他這個樣子,也猜不出這個人怎麼剛剛還在傻笑現在就面如死灰的,只好補充解釋:「你別誤會,我對GAY啊LES啊都沒有偏見,其實一個人愛喜歡什麼人愛怎麼去喜歡,那都是別人管不著的,那是自由。只是如果要我去成為一個GAY,那是比天方夜譚還要沒有現實根基的。」
「謝謝你,不用安慰我了,」奇斯握住李鷺的手,「都一樣的,對我而言都一樣的……」
不論你是否歧視同性戀,只要你自己本身不參與,對於我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毫無意義。
奇斯感到很痛苦,他長這麼大個人,還沒有喜歡過誰。首次出戰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結果,而且還不是因為自己人不好的錯,而是因為對方從本質上否決了兩人能夠相愛的可能。
該怎麼辦?
他完全亂了,李瞪大了眼睛,很疑惑地觀察他臉色變化。那目光很是關心,可是越是被這樣注視,奇斯越是感覺到造化弄人、人生無望。
最後他放開李鷺的手,小心地詢問:「我能不能抱抱你?就一下……」姑且算是為這段來不及說出口的單戀劃上句號。
李鷺擔心地摸摸他額頭,有些發燒的跡象。在熱帶雨林里生病是很危險的,尤其是還不知道發燒的原因是什麼。如果是由於肋骨骨折而引起的發熱,那還好說,畢竟是人體自身調節修復的正常範圍內的反應;但如果起因是那隻剛剛被生吞活剝的雨林鼠,則很嚴重了,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是鼠疫等病毒性感染。目前手頭上除了奎寧片就再沒有其他的抗生素,必須要在兩日內找到根據地。
她伸開雙臂,把奇斯摟在懷裡靠著,低聲說:「很難受嗎,我們等會兒就出發,」
奇斯默默地用額頭去蹭李鷺的頸窩,鮮血的流動、心臟的跳動,就在他耳邊鼓譟著,這是他所喜歡的人的聲音,他所喜歡的人的溫度,但是那個人不喜歡他,而且對他的心情一無所知。
這段時間裡,兩個人都沒說話,李鷺摟著奇斯讓他休息,自己則在搗鼓救生刀刀柄里的藥劑。奇斯安靜地靠著,隨著李的動作,自己也連帶地來回晃動。但是這種輕微的動作讓人安心,有點類似於人類最初始記憶里的搖籃。他覺得自己無比安寧,同時也知道這只是他的幻覺。
李鷺擰開小礦泉水,從刀柄小瓶里倒了一粒奎寧片,見奇斯還耍賴似的扒著不放,無奈地說:「把頭抬起來,我餵你吃藥。」
奇斯乖乖地抬起頭,病痛讓他感覺虛弱,發熱讓他眼睛濕潤,最重要的是,這還沒有開始就宣告結束的單戀讓他心痛如絞。
這樣的表情像個孩子,就算再沒有人性,也不能拒絕這樣的眼神。
這個人有一種奇怪的特質,和他在一起久了,再緊繃的精神也會放鬆下來。
李鷺剛到達輕騎兵學校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空白,什麼也不想,只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堅持過這次選訓就能獲得潘朵拉的認可。只知道那個認可對她而言十分重要,那將會給予她針對白蘭度乃至整個多維貢地區的武器。
在和這個人相處之前,生活是沒有色彩的灰白圖像,未來是只有一個方向的筆直道路,道路的終點站著的是黑頭髮綠眼睛的魔鬼。而在那之後,是繼續走下去還是死亡,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這就是她的宿命,不必感受快樂,也不會有任何痛苦。一切的一切在白蘭度背叛她信任的那一刻就已經毀滅,
但是很奇怪,現在她覺得叢林底下的空氣混雜著腐殖質和臭氧的味道,細胞也在鼓動地呼吸;氣流拂過皮膚讓靈魂都在振顫。
這幾天的經歷,讓糾纏在靈魂里的仇恨憎惡,讓那些負面的感情、冰冷無機質的記憶都在退去,落cháo一般退去。漸漸只剩下仿如前世般很不清晰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