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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7:37 作者: 狂言千笑
    聽到這裡,楊也不由得收斂去滿不在乎的神色,他試探地看身旁的李鷺。五年前是他和Z剛剛撿到李鷺的時候。他們這二十五個人中,哪個沒有自己的故事呢,然而最慘烈的或許就是李鷺了吧。

    「你在多維貢看到了什麼?」

    「我的任務沒有成功,而且還被打傷了一條腿。」布拉德說,「販毒家族的防守是出了名的嚴密,所以刺殺不成本來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是在任務中還把自己弄傷了,這在我脫離師門以來尚是首例。」

    「……」

    楊和李鷺面面相覷,他們知道布拉德是多麼可怕的貨色。儘管有著小小的神經質和小小的強迫症,但是他的業務水準肯定是尖端的。在美國情報組織的檔案里,布拉德這個殺手代號擁有3A的保密級別。

    「發生了什麼事?」

    「答案就在這扇門的那邊,裡面關著我從那裡帶回來的一個人……在多維貢,這樣的人有一群。他們神志已經不清楚了,體能超出了人類能夠達到的水平。然而肌肉量卻不多,從外表看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差異----這樣的一群瘋子,隨便哪一個都能徒手擰斷鋼管。」

    「多粗的鋼管?」

    「小腿那麼粗的空心鋼管,管壁將近一厘米厚。擰斷!」

    楊倒吸一口氣,大聲道:「那不是和李……」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

    李鷺神色平靜地說:「可是我還沒瘋。」

    「這幾年來,儘管你身上疑問重重,但是我都沒有過問你的事情,覺得這是你私人的秘密。但是現在不同了,出現了一群。」布拉德回憶起半個月前的場面,那些被放出牢籠的「人」,僅僅具有人類的形態,神志已經完全被摧毀了。它們見到生物就屠殺,不論男女老幼、不分敵我,直到被摧毀殆盡才終結了那一場屠殺。

    「多少人?」李鷺問。

    「也不是很多,大約十來人。我懷疑他們可能是想要製造超越人類體能水平的士兵,而那群則是不成功的試驗品。」

    一切都是有代價的,超強的破壞力、短暫的爆發力……看上去可怕,實際上不堪一擊。因為只要是人類的肉體,都會有承受力量的極限。在破壞手中物體的同時,也是在破壞自己的肉體。

    李鷺沉澱了思緒,把推斷告訴布拉德:「是毒品。名字應該是Hell Drop,原始型或者改良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在好幾年前還是尚未完成的致幻藥劑。」

    「毒品嗎,但是這不符合常理。」布拉德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吸菸嗎,不是因為潔癖,而是因為菸葉會對體能有不可逆轉的危害,肺活量會降低,肌體韌性也有所損傷。菸葉尚且如此,何況是毒品。」

    楊他擔憂地看著李鷺問:「看吧,他果然問到這份上了,你還願意繼續說下去嗎?」

    李鷺咬牙思考一陣,反問:「如果我說出來,Z會不會有意見。」

    「放心,那個傢伙絕不專制。如果你自己都覺得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了。」

    李鷺點頭了解,她下句話就是對布拉德說的了:「我跟你說實話,所有的毒品都會對人身有害。但是不一定所有毒品都會降低身體素質。」

    「你這是什麼意思。」

    「Hell Drop損害的是人的神經系統,尤其是腦神經。」

    楊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那段過去對李鷺而言意味著什麼,因為他是為數不多見過那時候的李鷺的人之一。布拉德什麼都不知道,他只能安靜地聽著。

    門口那邊應該是一間不太大的臥室,剛才還安靜,現在大概是聽到門外的人聲,裡面開始有了響動,一種困獸般的嗚咽還有床板被搖晃的吱呀聲。

    李鷺閉了閉眼,裡面的情景不難想像,但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生活總要繼續下去。如果想要在那種絕望中生存,就要學會適當的遺忘。至少如今正發生別人身上的痛苦,與她無關。

    她慢慢地說:「我記得大學時有一個同期的學員做的畢業論文是計算人體肌肉的承受力。算了一整年,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人體所有肌肉束同時同方向發力,可以與一個蒸汽火車頭相抗衡。」

    「……不可思議。」

    「你說得對,在生活中,沒有哪個人能夠辦到。」

    「但是你辦到了。」

    李鷺搖頭,回答:「能夠辦到要支付出巨大的代價。這種集中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超出了人體的極限。即使強用出來也很容易造成筋崩骨斷的後果。所以正常人的神經系統就將這種行為判定是絕不能夠被允許的。」

    布拉德不再需要問了,說到這裡,一切因素都能夠聯繫起來。損傷神經系統的毒品,強大的力量。

    「所以那些瘋子其實是以自傷為代價才得到那種力量。」他說,「那麼你呢?」

    「開門,讓我進去看看。」

    面對這樣的李鷺,即使布拉德也沒辦法反對,他不得不放棄剛問出口的問題,擰開了門鎖。

    房間裡沒有掛窗簾,玻璃幕牆外是一片茵茵的綠樹。儘管是密閉環境,仿佛也能感受到外界自由流動的空氣。

    靠牆一面有一張不鏽鋼製的架床,上面用牛皮帶綁束著一個人----如果那還能稱為人的話。

    李鷺、楊和布拉德一起走到他面前俯視。

    那是一個黑種男人,超過兩米的個頭,身上肌肉虬結,連接肩膀和脖子的三角肌壯碩得如同磚頭一般,幾乎能夠媲美健美先生。

    「你說那些人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你撒謊。」楊說。

    布拉德皺起眉,他不喜歡被人說自己不講誠信。

    「這是裡面最健壯的一個,所以我才把他帶回來折騰。李鷺說得對,那些瘋子在使用出超常力量之後不久,就會像拔出土地的蘿蔔一樣完全蔫下去。很快就被多維貢當地武裝幹掉了。至於這個,是碩果僅存的。」

    但是可以看見,他如今的狀況也不好,涕淚交流著,嘴角流出大片的唾沫,含混悽慘的嘶叫。由於長期的嘶嚎,那嗓音已經弱得幾乎聽不到,即使他努力地想要以這種行為來減輕痛苦。

    「有時候心臟會停止跳動一兩分鐘,我不知道他能夠支撐多久。我回來已經半個月,腳上的傷都好了,他的症狀還毫無減輕。」

    李鷺說:「不會減輕,直到他死。他的腦神經已經壞了。這樣吧,我取一些血樣回去,至於這個人,你看著怎麼處理都好。」

    回去的路上,李鷺沉穩地開車,楊坐在副駕駛座上小心翼翼地偷看她的神色。

    過了將近十五分鐘李鷺還是一言不發,楊終於是忍受不了沉悶。苦悶得兩隻手都抓扯起自己的頭髮。

    旁邊突然響起李鷺的嗤笑。

    「笑什麼笑!」楊鬱悶地說。

    「我笑你的動作像猩猩,還是欲求不滿的那種大猩猩。」

    「哇啊啊!你這沒良心的,我這是在擔心你啊!」

    「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

    楊停下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沉悶。五年前的李鷺,症狀只有重沒有輕。就連Z也說,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況,他斷定那是一種沒有辦法戒除的毒癮。Hell Drop----地獄之泉。嘗過它的味道的人,都會忘了俗世的歡樂,只有再一次接觸到它的聖跡,才能有活著的快感,否則只能生不如死。

    「Z說你本來應該是死了的。」

    「是啊。」李鷺感慨良深地說,「但是沒死成。」

    「還說就算你活著,也不可能戒除原始試驗藥劑的毒癮。腦神經一旦受到那種藥液的毒害,就再也離不開它。」

    「……」

    「現在看到你好好的,我覺得很慶幸。幸好Z不是萬能的,嗯,非人類也有判斷出錯的時候。」

    李鷺沉默了將近兩分鐘。這段時間裡,楊心情放鬆地躺在座椅上,比起在布拉德別墅里的那種壓抑,有個好好活著的李鷺陪在身邊,現在感覺是好多了。

    「其實……」李鷺猶豫地開了口。

    「其實什麼?」

    「Z說的也沒錯,請不要對我們的情報來源喪失信心。」

    楊放下墊在頸後的手,坐起身看她。李鷺專注地看路,雙手緊緊地握在方向盤上,神態一點也不尋常。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楊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原始試驗藥劑的藥性比改進藥劑要純正很多,本來是致死型的藥物。即使僥倖沒死,按照理論來說,毒癮也會很強烈。----到現在我還無時無刻不感受到藥劑對我的吸引力,就算在製作毒品戒除替代劑的時候,下意識也想自己製作出純正的原始試驗液體。」

    【奇斯是原始人】

    「你!」

    「你不必擔心,」李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吸引力再大,我也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我憎恨和白蘭度有關的一切,那是我活下來的唯一動力。」

    楊聽完這段平鋪直敘的話,雙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褲子,甚至沒感覺到已經揪傷了自己的腿。

    他見過那種痛苦,雖然沒有切身體會過,可是他知道那是一種多麼絕望的痛,沒有盡頭,不知道何時結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更令人窒息的巨浪打來。簡直就像是置身於完全的黑暗之中,到了最後,已經辨識不出自己的神智與黑暗之間的界限。仿佛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比湮滅還要悽慘的傷殘。

    李鷺對於白蘭度的憎恨讓她支撐過了長達整整一年的毒癮戒除期,讓她存活到現在。那是一種不知道應當如何形容的強烈意志。憎恨本身居然超越了求生的本能。

    他不知當如何表達心中所想,只覺得這樣的人生太悲哀了,令旁觀者也感到絕望的一種悲哀。

    「李,你還是找個能照顧你的人吧。就這麼一個人呆在那診所裡面,什麼時候出事了都不知道。」

    車窗外的梧桐樹飛退,車子裡卻聽不到一絲風聲。

    「你是在說笑吧,像我這種人…只能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下去……」李鷺說到這裡,再沒說下去。

    楊閉上了嘴,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 ***

    奇斯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陪護,他百無聊賴地正在看一本介紹各國名槍的雜誌。經過這幾日的折騰,他的合伙人史克爾也醒了。再過一會兒,史克爾的妻子索非亞就要過來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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