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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23 作者: 邊想
    她越說越激動,最後像是奔潰了一般捂著臉哭了出來。

    凌君則似乎早已很習慣了她這個樣子,嘆了口氣放下筷子站起身,熟練地走到她身邊拍著她的背安慰起來。

    「沒有人罵你,你不要多想。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凌婭驟然抬起頭,雙手緊緊抓住少年的一隻手腕:「為了你我付出了整個青春,付出了我熱愛的事業。君則,你一定不能讓我失望明白嗎?你要比任何人都優秀,站的比任何人都高,知道嗎?」

    凌君則直視著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不禁為其中的瘋狂感到背脊發涼。

    「說啊!知道嗎?!!」凌婭得不到的回應,五指更加用力,幾乎是要摳進少年的皮肉里。

    她的臉上滿是淚痕,雙眸大張著,眼球微微突出,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樣。

    凌君則心中惶然,聲音透著股澀意:「我知道了。」

    凌婭聞言這才手上力道漸松,同時臉上也因為他的回答而緩緩露出一抹笑容。

    「乖,君則最乖了。」她握住對方的手,輕輕拍了拍,「吃飯吧,吃好飯唱出『驚夢』給媽媽聽一下,我看看你最近有沒有懈怠。」

    凌君則輕輕點了下頭。

    第二天,凌君則休息在家。沈放來找他的時候,看到他正在理東西,於是奇怪地問:「這麼早就把冬天的衣服理出來了?」他以為對方是在整理換季的衣物。

    「我要搬走了。」

    沈放腦中轟的一聲空白了,急急問:「搬去哪裡?」

    凌君則神色平靜:「鎮上,是套老式公房,離我媽的花店和傳習院都不遠。」

    「怎麼說搬就搬啊?」

    對方疊衣服的動作頓了頓,沈放突然靈機一動:「是因為那天的事?」

    凌君則垂下眼:「算是吧,不過更重要的是這裡馬上拆遷了,早點搬走也好。」

    沈放沉默下來,過了會兒走過去幫凌君則一起整理起了衣服。

    兩個人打包了好幾大袋東西,大熱天的汗出了一身。

    「我去買冷飲,你要什麼味的?」凌君則拿好錢準備出門。

    「三色杯!」

    少年鳳眸微眯,笑道:「好。」

    凌君則走後,沈放又理好一袋衣服,正要拎著將它堆放到房間角落,奈何房間太亂,沒走幾步腳邊又碰翻了一包東西。

    沈放輕嘖一聲,將手裡東西暫時放下,蹲下身去理那堆散在地上的。

    理著理著,他的動作忽地一滯,連呼吸都放緩了。

    他的手下是一個鐵盒子,盒子的蓋頭被他剛剛那一下碰地甩在了旁邊,裡面放著的東西也都掉了出來。

    這樣的鐵盒子他家也有很多,他外婆經常會用來放些零碎的小東西,針線包或者紐扣什麼的,他一開始以為凌君則的這個也是,但細看下卻驚呆了。

    一本被撕碎後來又給仔細粘好的漫畫。沈放記得,這是他借給凌君則的,後來被凌婭撕了,凌君則為此還挨了一頓打。

    一支黑色的鋼筆。這是沈放初三那年暑假出國給凌君則帶的生日禮物。

    一封粉色的上面寫著沈放名字的信。沈放對此沒有印象,但想著既然寫了他的名字,他拆開也不算偷窺人隱私吧,就兩三下給拆開了。

    展開那封信的時候,他又是一愣。

    因為這個字跡不是凌君則的,而且這是封情書,他看了眼落款,是個有些久遠但是他還有些印象的名字----顧盼。

    沈放呆呆看著那封信,艱難地回憶起來初三那年快畢業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有兩個女生還來問他為什麼對顧盼的情書視而不見,那時候他還說自己壓根沒收到什麼情書。

    原來……不是沒收到,而是被凌君則藏起來了。

    盒子裡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他字跡的糙稿紙,他以為早就遺失了的自動鉛筆,沒有抽過濾嘴上卻有咬痕的香菸……

    沈放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根煙放在鼻端聞了聞,發現正是他抽的紅色萬寶路。

    這根煙,很有可能曾經躺在他的煙盒裡過,直到有一天被凌君則偷偷拿了出來……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沈放目光牢牢盯著濾嘴上那抹淺淡的痕跡,這牙印也肯定不是他的,他抽菸從來不咬濾嘴。

    到底……怎麼回事?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沈放卻拒絕自己再想下去。他慌張地將東西全部整理好放歸原位,還做賊心虛地一再調整角度,力求凌君則絕對發現不了什麼。

    沒過多久凌君則就拿著沈放要的三色杯回來了,沈放從他手裡接過冷飲,手指無意中碰到對方的手指,觸電一樣收了回來。

    凌君則:「怎麼了?」

    沈放訕笑連連:「沒什麼,有點冷。」

    之後的一整個下午,他都心神不寧,無法集中精神。

    冥冥之中他好似窺見了什麼驚天的隱秘,讓他又惶恐又不敢置信。那是絕對不能去碰觸的東西,一碰,等著他的就是萬劫不復。

    自那以後,沈放就有點躲著凌君則的意思,所幸沒多久學校就開學了,高三之後學業更重,不能經常玩耍也是情理之中,因此對方的反常並沒有引起凌君則的懷疑。

    而就算一直躲著對方,沈放還是會忍不住地時常想起凌君則,想起那隻全部都是關於他瑣碎之物的鐵盒。有時候他想要直接問個清楚,有時候卻又想要乾脆當個縮頭烏龜,一輩子都不知道的好。

    在這時又正巧出了一件事,將他心中的不安推到了最高點。

    開學第三天,學校出了一則通告,將高二的一名男生開除了。

    沈放不認識對方,鍾憶卻認識,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門路,學校的八卦似乎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你知道被開除的是誰嗎?」

    「誰?」

    「就是之前那個初三學弟啊!搞同性戀那個!他成績好像不錯,所以是初中直升高中的。」

    沈放現在對同性戀三個字異常敏感,忙問:「怎麼會是他?」

    鍾憶湊近了小聲道:「聽說學弟同性戀的事被家裡人知道了,還吵到另一個人大學去了,對方都休學了。」

    「那和學弟被開除有什麼關係?」

    鍾憶伸出一根指頭在沈放面前晃了晃:「絕就絕在這件事是他們班另一個看他不順眼的男的告訴他家長的,他知道後把對方暴打了一頓,打的都住院了,對方父母不幹了,一定要學校嚴肅處理。這件事其實是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發生的,人那時候早處理了,這就是補一個通告而已。」

    沈放失神地點了點頭。

    「好端端的女孩子不喜歡偏要喜歡男人,我就知道他們遲早要出事,你看這不是就出事了嗎?」鍾憶一陣唏噓,「同性戀是沒有出路的!」

    鍾憶的每句話都像是一根鐵棒般砸在他的頭上,將他砸的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他白著臉從座位上站起身,說了聲去上廁所就急急出了教室。

    進到男廁,他直奔隔間而去,直到顫抖著手鎖好門,將自己完全鎖在狹小的空間內,他才感到稍稍安心。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有。

    ----是誰?你們傳習院的嗎?

    ----你該知道的那天自然會知道。

    ----你……知道同性戀嗎?

    ----如果我說我也是,你會和我絕交嗎?

    ----你無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我的好兄弟,在這件事上我會支持你站在你的一邊。我不會為此和你絕交,也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你,永遠不會。

    沈放用腦袋抵著門板,心裡亂得如同一團亂麻,處處都是死結,打也打不開,解也解不了。

    他頹然順著門板蹲下身,緊閉著雙眼,睫毛輕輕顫動。

    「怎麼會這樣……」他無聲地重複著這句話,語氣滿是痛苦與驚惶。

    ----凌君則喜歡的人,是我。

    直到這一刻,沈放才不得不承認他所領悟到的真相。

    無法接受的真相。

    凌君則搬家那天,終於再次見到了許久不見的沈放。他不知道對方有意避開他,所以仍然十分歡喜地與對方打招呼。

    「以後你還會來找我玩的吧?」他笑著問。

    「凌君則……」

    沈放一臉為難地看著他,看地凌君則漸漸收起了笑意。

    「怎麼了?」

    沈放深吸一口氣:「過好年,我就要出國了,可能好幾年都不會回來。」

    那點殘存的笑徹底僵在了臉上。

    「這樣啊……」凌君則笑得有些牽強,「嗯……出國挺好的,挺好的。」

    這時,遠處響起凌婭催促的聲音,他們要離開了。

    「我……該走了。」他深深看了沈放一眼,乾巴巴地道,「你出國之前,還是可以來找我玩的。」說完他轉身欲走。

    沈放也不知怎麼就叫住了他:「凌君則!」

    對方腳步一頓,轉過身。

    沈放猶豫了兩秒,緩緩走近他,張開雙手給了他一個擁抱。

    「再見。」

    鼻尖滿是少年青澀的氣息,凌君則閉了閉雙眼,用力回抱住對方。

    「再見,沈放。」

    第二十章

    自從凌君則搬走後,沈放每每經過窗前都要發一會兒呆,往日時光不斷在腦海里重現,對面變得空蕩蕩的,他的心也變得空落落的。

    他可以接受凌君則喜歡同性這件事,但是當這個同性變成他自己的時候,一切又都不一樣了。他沒有辦法面對凌君則,也害怕面對他。於是沈放選擇了逃避,連經過傳習院門口時都會加快步伐,就怕遇見對方。

    這一逃避,他和凌君則整整三個月沒見,兩人相識以來,從沒有分別這麼長時間過。

    沈放是春季入學,所以過好年就要走,鍾憶和胡嘉樂就琢磨著給他辦個歡送會。他們不知道沈放和凌君則之間的糾葛,算人的時候自然也算上了凌君則一份。

    歡送會在沈放出國的前兩個星期舉行了,舉辦地點在鎮上一家專吃海鮮的大酒樓里。因為寒假剛放,大家都有空,班裡來了不少人。

    沈放之前是不知道有這齣「驚喜」的,被鍾憶他們連哄帶騙騙到了地方,剛進包房的時候看著滿屋子彩帶和氣球,還有牆上那幾個「歡送沈放」的大字,臉都要抽抽了。他微笑著點頭往裡走,經過一張張笑臉,猝不及防地,在人群中見到了凌君則。

    對方唇角含著一絲淺淺的笑意,五官如詩如畫,如琢如磨,宛若美玉雕成。

    一瞬間,沈放整個人都僵硬了,不敢與對方的視線接觸,也不敢與對方說話。

    渾渾噩噩地落座,凌君則並不與他坐在一起,而是在他斜前方的位置。別人與沈放說話的時候,他就安靜地聆聽或者默默地吃菜。

    他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在酒桌上更是到了一言不發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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