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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阮君烈的個性和思想狀態。作者在這裡解釋一下。
他是上個世紀初期誕生的,是一個傳統中國人。所謂「傳統」可以從他的政治傾向看出來,也可以從他的審美狀態,道德狀態看出來。他的倫理道德感很強,壓制他的感情與欲望。即使情感上他愛葉鴻生,他也不能隨意承認,甚至不會主動面對,採取迴避遮蔽的態度。葉鴻生認為這是美的,是令人喜歡的。葉鴻生的道德感也很強,在這方面他們倆是一樣的。
有人說:「解放戰爭誰對誰錯,哪裡分得清?」
這樣傻傻分不清的話,阮君烈何至於想死?阮君烈不代表國民黨,他是個體,國民黨是群體。
阮君烈抱著自殘自戕的態度,自覺把國家搞成這樣,民不聊生,他作為上層階級,感覺到不死不足以贖罪。他還想拉著葉鴻生一起死,因為他愛葉鴻生。
葉鴻生當然不會讓他死。
蔣給那麼多將領發佩劍,讓他們打不贏就自裁,沒多少人真的去死。兵敗後,蔣在台灣地位不穩,自己也不去死,反而火速在日本買一套房子,準備好後路。
(作者真不想把蔣公的事講這麼清楚,畢竟他也挺苦的,打內戰打到吐血,打外戰也打不贏,能力有限,依然辛辛苦苦忙一輩子,但是比他苦的人太多了。)
阮君烈對國軍的態度,一方面是因為他秉承早期的理想主義,另一方面是因為國軍的衰敗是「跨越式衰敗」,迅速發展,迅速衰敗。時間短,他一時接受不來。
抗戰時,在民族精神的煥發下,民眾熱情支持國軍,但是他們的壞毛病沒有改。比如說謊,部隊都在戰績上作假,誇大戰績。比如腐敗,受賄是輕的,屬於人情往來。到後來,在接管日占區的時候,國軍部隊大肆侵占民族資本的產業,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國軍一個連一個排地發財,最後民族資本徹底拋棄他們。阮君烈沒有直接參與,但是他得到大量好處。
經歷這麼多事情,阮君烈怎麼會一點反思也沒有?快快樂樂地去過「小日子」?
他要這麼想得開,前面一個他就精分了。有道德感的他就不復存在了。
有朋友認為,國共內戰結果,跟普通人沒關係。他們誰贏都一樣,我今天的生活不會改變多少。
真的是這樣嗎?
這二三十年大家感覺不錯的年頭,基礎是在前三十年。不解決土地問題,重新劃分利益格局,不建立工業化,絕對不可能有後面的發展,走向當今的生活。種子種下去,樹木長出來,最後才能結果子。中間發生WG的破壞行為,需要嚴厲譴責。可是沒有最初的種植行為,不管破壞還是收穫,啥子都沒有。
問題在於----國軍有沒有條件勝利,然後進行一系列基礎工作?
國軍當年非得跟共軍打仗,就是沒有能力,也不願意改變利益格局。他們主要依靠的是權貴和軍官,如果他們願意土改,仗根本沒必要打,完全打不起來。內戰之所以打得起來,就是因為他們自覺不自覺地走上權貴路線,不願意做這件事。國軍跑到台灣省,總結教訓,這才下決心變革。台灣的經濟基礎也是建立在這個上面。倘若不在大陸失敗,共軍不抽他們一頓,他們沒有必要改變。好好的,幹嘛要改?他們今天的變化是建立失敗的基礎上,而不是成功的基礎上。
現在坊間流行一種說法,用WG的十年來否定共和國的偉大,完全沒道理。
退一步說,沒有葉鴻生這些人,國軍按當年的路線自己玩自己的,會怎麼樣?當階層發生撕裂,國家會亂掉,出現其他的社會動亂,比如沒有規則的起義和流血衝突。國軍內部分裂得厲害,派系多得很,很可能出現軍閥混戰時期。請回頭看看五代十國,還有北洋政府時期。普通人出門溜溜,搞不好就遇到軍閥在中原大戰,各地還有租界。等中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搞不好要多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這中間付出的代價誰來承擔?
葉鴻生的道路當然是對的,在當時歷史背景下,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你只能先走上對的道路,然後再調整它,慢慢往中間去一些。一旦從頭走錯了,絕對沒有今天的結果。
阮君烈為什麼不早點與葉鴻生見面?
重要原因之一是他還愛葉鴻生,葉鴻生見到他會立刻發現這一點。阮君烈不敢面對葉鴻生。他依然很傳統。葉鴻生具備深層次理解和撫慰他的能力。老實講,如果他們早見幾十年,十幾年,舊情復燃都是免不了的。葉鴻生會成為他實際的伴侶,這件事他潛意識裡是可以預料的。阮君烈不大能面對這樣的自己。如果更早一點,給他們見面的機會,很可能事情就不同了,但是他們一直被隔絕著。
第二個原因自然是ZZ原因,台灣在搞「三不政策」,他沒法置身事外。很多年後,周圍的群體變化好大,變得他不認識了。他沒法隨意,這已經成為他人生責任的一部分。他在國軍ZZ圈始終是邊緣化的,但他具有象徵意義。
這兩個原因合起來困擾他,阻擋了他的腳步。
阮君烈跟葉鴻生當然可以相愛,而且是很熱切的相愛。不能相守只能說是困於時局,困於他們都想不到的時代大cháo。
他們接受的是同一種中國古典文化,愛的是同一片土地。葉鴻生符合阮君烈的最高審美要求,他愛的人要高潔,不蔓不枝,中通外直。阮君烈身上有古典軍人的忠勇品質和家國追求。阮君烈是一個華貴的人。他的特質在葉鴻生看來是值得愛惜的,即使他不一定完全同意他。葉鴻生是一個共黨之前,他心中早就有一些觀念,比如「居柔處下,泛愛容眾,真平等也。」他如果不愛這些,他就不會去獻身理想。不管有沒有主義,他們都會相愛。
共產主義、資產階級革命理想都是在特殊救亡時期進入中國,也就是說他們都在中華文化的統籌下。除了這兩種思cháo,還有其他思cháo,它們一起產生種種作用。作者相信,這些思cháo的精華部分最終都能被中華文化吸納,即使他們一度看起來形式是對立的(其實也是統一的)。如果一種文化不複雜,不能包含很多東西,它還能被稱為是一種文化嗎?
中華文化當然可以,他們當然會深刻的相愛,所謂「陣營」也不能抵擋。
第87章 《少年游》一…
田埂上。一個竹篾籠子,拿麻繩栓著,裡頭兩隻棕黃色的活物正鑽來鑽去。
白雲下面,農家漢子拿著鐮刀割麥子,聽見一陣馬蹄聲,有人在叫他。他抬頭一看,兩個年輕後生牽著馬,站在他家田邊上,其中一個後生穿著軍服,筆挺的料子,恐怕是個大官,另一個倒沒穿軍服,站在籠子跟前,用馬鞭逗弄被困住的黃鼠狼。
漢子用毛巾抹一把汗,從地里走出來。
拿馬鞭的後生指著黃鼠狼說:「賣嗎?多少錢?」
漢子走到跟前,認出這後生是鄉紳阮老爺的二兒子。他尋思這幾天農活忙,沒空上集市賣黃鼠狼,慷慨道:「拿去,不要錢。」
阮君烈從身上掏錢,發現只帶了現洋,沒有小錢。葉鴻生從軍服口袋裡掏出錢,送給農夫。農夫數過錢,又從地里摘了一顆西瓜給他們。
阮君烈將籠子掛在馬鞍後面,愉快地騎上馬。見他興致勃勃,葉鴻生說:「帶回家?有老鼠的話,抱貓回去就好了。」
阮君烈快活地說:「貓有什麼稀奇的?我要把它們送給金生!」
阮君銘到醫學院讀書後,比之前更加講究,光是洗被單都不夠,天天在家煞有介事地「消毒」,說是防細菌。如果把黃鼠狼放到他屋裡,一定很有趣。阮君烈玩心大起,也不要騎馬打獵,急急忙忙往家跑。
葉鴻生笑起來,提醒道:「把他的屋子弄髒,他可能會生氣。」
黃鼠狼尾巴上的毛可以做毛筆,葉鴻生正奇怪阮君烈為何不直接買筆,現下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阮君烈揮了一鞭,笑道:「他每天消毒,怕什麼!」
駿馬奔向大路,片刻後,兩人回到阮家院子裡。一到家,阮君烈跳下馬,迫不及待地要去放黃鼠狼嚇金生。
葉鴻生勒不住,跟在後頭說:「別都放進去,放一隻小的?」
阮君烈躡手躡腳,鑽到金生半掩的窗欞下面,往裡面偷看一眼。金生的桌上擺了自來水筆、留聲機,都是時髦的洋貨。金生屋裡有人聲,不知是不是他在念書。阮君烈輕輕掀開籠子蓋,拿出他給哥哥準備的禮物。他特意挑選一頭個大體壯的黃鼠狼,提著後頸,一下拋進金生的房間,急忙閉上窗戶,興高采烈地等著,聽響動。
屋裡的聲音原本聽不清楚,十幾秒後,爆發出一聲響亮地驚叫聲,接著一陣砰嗙亂響。窗戶哐啷一聲打開,黃鼠狼矯健地竄出去。
寶瑩叫道:「什麼東西?你把什麼東西藏在這裡?這樣臭氣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