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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阮君烈問:「共匪現在在哪?」

    總參謀長躊躇片刻,說:「你問一下剿總……」

    阮君烈忍無可忍,把電話掛上。他心中一團亂麻,急忙把十五師叫來,又問一遍:「你們當時看到,敵軍的數量有多少?」

    十五師的士兵回想一番,說:「密密麻麻的,可能是三到四倍?」

    另一個士兵說:「不止,可能有六倍……」

    阮君烈一陣暈眩,扶著桌子,慢慢走回書房。他忽然變得膽小起來,他不敢聲張剛剛聽到的消息,上百萬共軍隊伍已經絞殺了一個實力雄厚的兵團,正在捕食下一個目標,而他們自己人還處於四分五裂中。他手中的隊伍只有四五萬人,倘若葉鴻生招來共軍,將會瞬間掃平彭鄉,就好像秋風掃落葉一樣。阮君烈不敢想像,公布消息之後,士兵中會有怎樣的反應。他不敢冒這個風險,瓦解自己軍隊的士氣。

    阮君烈在書房枯坐一陣。

    秋風格外蕭瑟,吹落了所有的樹葉。

    阮君烈等了兩日,不見葉鴻生發動攻擊。他百思不得其解,葉鴻生的情報肯定是準確的,他必然早就知道----共軍獲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為什麼不發動攻擊?

    阮君烈睡不著覺,枕著兵戈苦思冥想,終於看明白棋局。

    葉鴻生恐怕原本就沒想認真打他,只是在威脅他。阮君烈回想一番,七十三師在作戰初期一直占據上風,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展開全面進攻,甚至沒有向駐軍縱深處投擲過手榴彈。很顯然,葉鴻生非常擔心此舉會殺死他。

    阮君烈以手加額,咬牙切齒道:「我怎麼這麼傻……」

    假如那個時候,他沒有召回十五師,非要與葉鴻生賭鬥,結果不會變成這樣。葉鴻生占領彭鄉,抓住他,也不會對他如何,士兵的戰鬥力得到保存。十五師協助友軍突圍後,引大軍圍剿葉鴻生,他從中內應,完全有機會扭轉局面。

    阮君烈想到這裡,悔恨得無以復加。這是一種圍點打援的戰術手段。倘若十五師不回來,幫助友軍突圍,戰局或者還有轉機。事到如今,友軍一旦崩潰,他們真是插翅難飛,失去了很多機會……

    從現在的局面看,葉鴻生的作戰計劃里包含了兩個目標,一個是幫助共軍掃清戰場,助他們獲得勝利,另一個就是保全自己的性命。這兩個目標原本是互相衝突的,極難達成,葉鴻生想了一個鋌而走險的辦法。

    阮君烈自嘲地笑一聲,輕輕罵了一句「狗雜種」。

    起初,葉鴻生攻勢猛烈,恐怕是為確保十五師早日折返,離開被包圍的友軍,阻止救援計劃。沒想到警備師實在不經打,瞬間兵臨城下,沒有意外的話,他晚上大概也會停火。證據就是:他們一旦達成協議,葉鴻生帶兵退回山上,可見他並不想攻占鎮子,逼迫自己投降。

    等十五師回來,葉鴻生目的已經達到,馬上採取守勢,沒有費什麼力氣,把他牢牢地看在原地,可笑國防部還以為自己在牽制他……

    阮君烈掩住面,笑了幾聲。

    偌大一個兵團就是這麼被戰敗的,共軍圍住他們,打擊每個救援的隊伍,所有人都忙著自己這一攤事,忙著「大捷」、「榮獲勳章」、「牽制」,沒人認真去救他們。將帥無才,活活把三軍累死。士兵的頭顱就這樣輕擲在戰場上。

    阮君烈心中空得厲害,在床上躺著,久久不能入睡。

    謊報軍功是一種精明的愚蠢,自己又在做什麼呢?阮君烈捫心自問,他想起自己當時斬釘截鐵地說「我們自身難保,救不成別人!」

    現在想起來,他簡直要笑出聲來。

    這就是下場。

    阮君烈對自己殘忍地笑一下,自言自語道:「你也是一路貨。傻瓜。」

    阮君烈把手擱在眼睛上,抹上眼睛,躺了一夜。

    早上起來,他身上輕了很多,好似脫胎換骨一遍。吃過早飯以後,阮君烈把士兵喊來,讓騎兵組成幾個小隊,衝出包圍,去偵查戰場。七十三師對彭鄉形成了淺淺的包圍,硬要突圍不是不可以。

    阮君烈知道,葉鴻生後來沒有大動作,是害怕逼得緊,自己會自殺。他對葉鴻生表示過「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圖,葉鴻生不敢輕舉妄動。想搶奪葉鴻生的陣地困難,換個方向突圍應該比較容易的。利用敵方指揮官對自己的私情,對往日的阮君烈來講,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是現在他不顧得那些過剩的自尊心。

    看著騎兵們遠去,阮君烈心中盤算,等他得到戰場上的確切消息,就去跟某一處友軍會和,擺脫被動地位。他派出的騎兵在外頭盤桓了幾日,陸續帶回來消息。

    第70章

    看著騎兵們遠去,阮君烈心中盤算,等他得到戰場上的確切消息,就去跟某一處友軍會和,擺脫被動地位。他派出的騎兵在外頭盤桓了幾日,陸續帶回來消息。

    第一隊騎兵先回來,他們的戰馬少了幾匹,兩個人擠在一匹馬上。

    阮君烈問道:「你們的馬呢?」

    騎兵搖著頭,說:「留給別人了。」

    阮君烈不明白,說:「留給誰了?我們也要用的,養馬不容易。」

    騎兵們飢腸轆轆,要先吃飯。

    阮君烈讓人端飯進來,他們狼吞虎咽地吃掉,這才有力氣講話。

    騎兵匯報說,他們找到了第十三集團軍,這個機動兵團與共軍主力側身搏殺,剛剛擺脫包圍,正在曠野中休整。騎兵們發現,這個兵團軍糧匱乏,糖和餅乾價格極其昂貴,只有軍官才能享用。第十三軍的士兵吃不起飯,只好把馬殺掉,吃馬肉。飛機來空投補給,士兵瘋狂地擁搶,開槍掃she都無法制止。

    阮君烈吃了一驚,看來國防部的供應沒法跟上,戰場上的軍隊太多了,僧多粥少。

    阮君烈鎮定一下,說:「既然沒有糧,你們趕快回來就好。我們也沒供應,讓他們吃自己的馬。」

    騎兵們互相看一眼,沉重地說:「長官,他們的馬已經吃光了,再吃下去……」

    他們的口吻忽然變得曖昧,流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厭惡。

    阮君烈忽然想到:馬沒有了,只剩下人,那麼……

    阮君烈打了個寒噤,脊背上浮起一陣徹骨的寒意。

    一名騎兵說:「第十三軍司令給我們一封信,交給長官。」

    騎兵們一副身心俱疲的摸樣,阮君烈讓他們去休息,自己拆開信。信上面,第十三軍的司令言辭懇切,熱情邀請阮君烈領兵突圍,與他會師,一起「共商大計」。

    阮君烈把信捏在手裡,表情陰沉得好像要下雨。

    不久,另一隊騎兵也回來了,他們倒是沒有少馬匹,但是依然垂頭喪氣。

    阮君烈問:「遇到友軍沒有?」

    騎兵回答:「遇到了。」

    這一隊騎兵不巧遇到了第二十八軍。第二十八軍的司令與阮君烈剛吵過架,互相操過對方祖宗,對來客態度冷漠,沒有任何表示。

    阮君烈沉著臉,勸慰自己大局為重,要公私分明,問騎兵路上的情況。

    騎兵們說,路上的農戶被第二十八軍搶劫一空,農民在逃亡。到處是人和馬的殘骸。野狗刨出屍體,把上面殘存的肉啃食乾淨。

    阮君烈問:「第二十八軍的軍糧還夠麼?」

    騎兵想一想,說:「糧不多,還可以度日。」

    阮君烈剛放心一點,就看到士兵欲言又止。

    阮君烈忙問:「還看到什麼?」

    騎兵們表情凝重,說:「長官,我們準備走的時候,他們也正開拔。他們走以後,我們發現很多屍體……」

    阮君烈心中一緊,脫口問道:「是俘虜的屍體?他們活埋了俘虜?」

    騎兵們互相看看,又露出一種曖昧的表情。

    阮君烈的心沉到谷底。

    騎兵們搖頭,說:「一開始,我們也當是俘虜,沒人在意。但是聽到有人在坑裡呼救,我們想俘虜也是人,還沒死,就挖出來吧……」

    「挖出來之後,」他們停頓一下,說:「發現是自己人。他們把傷員活埋了,節省物資。」

    阮君烈久久沒有言語,做一個手勢,讓他們去休息。

    戰爭進入白熱化狀態。

    自從打垮了擋道的兵團,共軍隊伍盡數過江,好像猛龍過江一樣,帶來巨大的威脅。除了阮君烈之外,其他隊伍全部往後退一步,離開江邊,進入曠野。冬季無情地到來。曠野中的食物有限,他們只能靠國防部,靠剿總劃撥。供應不夠,他們就得自己想辦法。

    每個兵團的風格取決於他們的指揮官。第二十八軍的司令性格兇殘,坑殺受傷的戰友,換取生機;而第十三軍的司令不僅兇殘,還異常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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