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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傳令兵還在等待他的命令。
怎樣拖延一下時間?有什麼方法?
怎麼做……葉鴻生才不會殲滅這支可憐的隊伍?不會在明天一早,讓七十三師從岸邊把十五師打沉在水裡?阮君烈心念極速地閃動。
傳令兵眼巴巴地看著他。
一聲巨震,炮火炸塌了土房子。煙塵瀰漫,一陣漫天的灰塵鋪灑過來。警備師往陣地里收縮,但是敵軍窮追不捨。
阮君烈說:「去和他們講,我們要停火和談。」
傳令兵說:「和談?」
阮君烈說:「對,我親自去。」
傳令兵大吃一驚,望著阮君烈。
阮君烈表情鎮定,說:「去吧。」
傳令兵離開後,阮君烈叫人喊警備師師長還有其他軍官過來開會。
軍官們集合後,聽說阮君烈的提議,大都認為他是在賭命。他們說:「長官,風險太大。勝券在握,他犯不著和談!你和他談不到一起,萬一他下毒手可怎麼好?死的好窩囊!」
阮君烈堅持要試一試,認為這比全軍覆滅強。
阮君烈心中有一種密不可宣的頑固想法,葉鴻生不會殺他,不能對他下毒手。有可能的話,他甚至可以回來,不會有任何損傷。倘若叛軍不停火,整個陣線今晚就要崩潰,往後也會無以為繼。
眾人都在搖頭,嗟嘆時運不濟。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傳令兵跑進來,宣布說:「敵軍全線停火!請司令去!」
眾人停止議論,鴉雀無聲,看著阮君烈。
警備師師長猛然想起自己的職責,排眾而出,說:「我負了傷,不堪大用。讓我去吧!長官是萬金之軀,不能涉險。」
眾人立刻拖住阮君烈,附和道:「是是,長官不能涉險。師長去吧!」
「師長深明大義!」
「黨國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警備師作戰不利,軍官們對師長的無能有很多牢騷。見他自動請纓,這才挽回一點好感,送幾句美言。警備師師長被葉鴻生調教出來的隊伍打得頭破血流,頭上和腿上裹著繃帶,拄著拐杖,跟著傳令兵,以一種慷慨就義的姿態昂著頭去了。
眾人安下心來,期待他的周旋。只有阮君烈蹙著眉頭。
沒想到才過一會,傳令兵哭喪著臉,奔回來,叫道:「師長被他們關起來了!他們說,司令不去,還要繼續開火!」
眾人好像炸了窩一樣,紛紛痛罵葉鴻生無恥!忘恩負義!
阮君烈舉手示意說:「不要吵。」
聲浪低下來。
傳令兵又說:「他們講,他們會交一個師長給我們,作為人質。請司令過去談。」
葉鴻生倒是很有誠意。
阮君烈冷笑一聲,頷首說:「好,就這麼辦。」
第67章
臨走前,阮君烈從警備師里挑出一名軍官代為指揮,並交代「倘若他們抓住我,不放人。你們不許投降,要繼續抵抗。」
阮君烈命令:「即使打不贏他們,也一隻好槍、一枚子彈也不給他們留!」
臨時指揮官回答:「是,長官。」
阮君烈去換了一身乾淨的軍服,洗過臉。他把手槍裝滿子彈,想一想,又取出一把薄薄的匕首,藏在靴子裡。
七十三師占領了彭鄉靠山一面的屋舍。他們選定一處磚砌成的小樓,作為談判地點。這座樓房建得堅固,尚未毀損。阮君烈帶兵前往,隨從們被擋在門口。
七十三師交出一名軍官,給警備師作為人質。兩軍各自架起機槍,用槍管瞄準對方。
阮君烈走進大門,有人為他領路,將他領進廳堂,要求他除下槍枝武器。
阮君烈將斜跨的槍匣子脫下來,放在桌上。對方把槍收走,簡單搜身後,請他坐下,說:「葉參謀馬上就來,請長官先喝茶。」
阮君烈不快道:「我都來了,他居然沒來?」
沒有人理他。
阮君烈周圍分布著好幾名士兵,對他嚴加看守。
面前擺了一杯茶,阮君烈喝一口。茶葉倒還不錯,不是什麼陳茶。
在無聊的等待中,阮君烈暗地觀察七十三師的士兵。他發現,看守的人裡面有一個連長,但是服色和舉止看不出他是連長。最開始為他領路的軍人是團長,但是這兩個人他之前都沒有見過。很顯然,葉鴻生已經將這支部隊徹底改造過,把它變得戰鬥力更強,更具有凝聚力。
士兵們看守著阮君烈,一瞬不轉地盯著他,完全沒有互相說話。他們這種肅穆的表情同最初入伍的時候很不一樣,阮君烈暗自驚訝。看來葉鴻生的命令得到了忠實的貫徹,一絲一毫也不走樣。
七十三師對葉鴻生有感情,自覺地對他忠誠,不怎麼在意阮君烈這個名義上的司令。阮君烈懷疑,他們也同樣不會買孫仲良的帳,不認其他軍官。在一場戰役中,指揮官臨時改換軍隊的旗幟需要大多數軍人的同意,軍心不穩是做不到的。
如此一想,阮君烈的心頭變得沉重起來。
葉鴻生與共軍素有瓜葛,不清不楚,我為什麼要讓他去帶七十三師?阮君烈自問。憑什麼就放手把軍隊給他?葉鴻生與他的士兵在一起會產生多麼驚人的威力,在抗日戰爭時期阮君烈就已經見識過。日軍的鐵蹄都沒有踏死葉鴻生。
阮君烈不能多想,一想就悔恨不迭,痛罵自己色令智昏;與此相比,他更介意另一件事情----葉鴻生到底是何時與共軍勾結在一起?阮君烈回憶他們分別前的歲月,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倆朝夕相伴,阮君烈對葉鴻生的動向瞭若指掌,到底是誰在其中暗通款曲?瞞過他的耳目?葉鴻生不愛說話,但是在他面前很難隱藏情緒。除了去荷塘邊的那一晚,阮君烈發現葉鴻生的心弦劇烈波動,其他時候,他都沒有發覺蛛絲馬跡。
阮君烈冥思苦想。在他離開彭鄉的那段時間,一定發生過什麼……
後門響一聲,葉鴻生進門,士兵向他問好。
阮君烈回過神,屏息以待。
葉鴻生穿一身很整潔的軍服,褪盡了硝煙氣息。看阮君烈坐在椅子上,葉鴻生的面色猶如撥雲見日一般,露出個暖融融的笑容,輕聲喚道「長官」。
阮君烈捏住拳頭,回以一個獰厲的笑容。
葉鴻生走近後,叫士兵把阮君烈的手槍拿過來,只收走了子彈。
葉鴻生把槍捧著,重新還給阮君烈,鄭重地說:「長官,多有得罪。」
阮君烈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再套上皮帶,只把槍匣子提手裡,站起來。
葉鴻生請他上樓,阮君烈順著樓梯上去。
二樓有個飯廳,裡面有張飯桌,牆角堆著一些軍用的雜物。葉鴻生讓人把飯菜擺上桌,對阮君烈說:「長官,你還沒有吃飯吧?」
阮君烈確實沒吃飯,但是他不覺得餓。
飯菜擺好後,葉鴻生把門關上,說:「先吃點東西吧。子然,你想談什麼,我們再談。」
葉鴻生一露面,阮君烈就想揍他。乘著人少,阮君烈按捺不住,立刻拿皮帶猛抽葉鴻生。葉鴻生閃避兩下,被阮君烈勢如猛虎地扼住,按在門板上,左右揮拳。
葉鴻生正在抵擋,士兵們聽到屋裡的響動,重重的敲門。
阮君烈這才松鬆手。
葉鴻生喘著氣,說:「我們在談。不要打攪。」
士兵們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阮君烈森冷地盯著葉鴻生,好像隨時能撲上去吃他的肉。
葉鴻生擋住要害,沒受什麼重傷,被打破了嘴角。葉鴻生抹一下嘴邊的瘀傷,說:「長官,你受了很多委屈,先忍一忍。我們還沒談呢。」
葉鴻生把嘴裡的血咽下去,說:「還有時間。等吃完以後,你想動手,我再陪你。」
阮君烈猛然想起來,不能太快撕破臉,他來這裡是為了拖延時間,最好能拖一晚上。剛才一怒之下,他差點把這些拋到腦後。
阮君烈滿面怒容,自己去桌邊坐下。
葉鴻生也過來坐,給他倒了一杯甜米酒,陪他吃飯。
阮君烈喝下米酒,說:「你為什麼關我的師長?」
警備師師長還在葉鴻生手裡。
葉鴻生說:「我馬上放他走。我沒有殺他。其他人我也沒有殺。」
阮君烈知道,葉鴻生說的是七十三師的師長和參謀。葉鴻生要起兵,這些人肯定已經被關起來,在牢房裡。
阮君烈面色緩和一點,拿起筷子吃菜。
葉鴻生把他喜歡吃的菜端近一些。
阮君烈不理葉鴻生,自己吃米飯,不講話。
葉鴻生在旁邊看他。阮君烈吃了多久,葉鴻生就看了多久,一點也不嫌煩。
阮君烈簡單用過飯,把筷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