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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葉鴻生的話又回到阮君烈的耳畔,還有他春水一樣表情。

    阮君烈咬碎銀牙,呼吸都燒起來。

    那個時候,葉鴻生就露出反相,他已經想好了……

    他是有預謀的。

    他的行動那麼迅速,幹得那麼漂亮!徹底!

    阮君烈捉住畫框,將它猛拍在桌角上。玻璃框瞬間被拍碎,清脆地響著,嘩啦一聲,碎成一地。阮君烈將扇面扯出來,將這幅該死的畫撕成千條萬縷。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回到上一次見到葉鴻生的時刻,把葉鴻生徹底撕碎!讓他的靈魂都碎成一片片渣滓,再也拼不到一起!

    阮君烈將一捧紙屑扔在地上,將桌上的所有東西揮落下去。

    當時他在做什麼?

    阮君烈自嘲地笑一聲。他被葉鴻生迷得要死,心疼得要命,差點就捨不得走,晚上睡覺都夢到他,魂牽夢繞地想念他……阮君烈冷笑著,咬牙切齒地詛咒……

    但是,當葉鴻生的音容笑貌浮現在腦海中,一陣錐心的痛意刺破了他的心房。

    賓卿怎麼會是叛徒?

    淚水順著阮君烈的臉頰滾下來。

    阮君烈閉上眼睛,痛苦地回憶著,葉鴻生曾經的忠誠、他在戰場上的勇敢表現一一閃現在眼前。那是披肝瀝膽一樣的奉獻精神,阮君烈認識的人,沒有一個可以與他相比。

    葉鴻生的眼眸是那麼美,那麼多情。

    阮君烈回想起他看自己的樣子,那是怎樣一種赤膽忠心。阮君烈至死也不會相信那全是騙人的!還有他溫柔而火熱的親吻,快要融化一樣的熱情……

    葉鴻生說過的情話,沒有一句像是假話。那多麼像是真正的、至死不渝的愛情!

    阮君烈好像萬箭穿心一般,快要死在看不見的刀兵之下,心血枯竭而死。他無法承認眼前這一切。

    書房裡發出一陣巨響,伴隨著嘶吼聲,接連不斷。

    樓下的衛兵被驚動,驚恐地竊竊私語,最後還是跑上樓。

    衛兵打開書房的門,小心翼翼地伸出頭,看到阮君烈一個人站在狼藉之中,書房的家具被他砸毀大半,濺開七零八碎的木片。窗子也被他打破了,變成個黑窟窿。

    阮君烈眼睛裡布滿血絲,手上粘著血,好像負傷的野獸一樣,兀自喘息著。

    衛兵緊張地叫一聲:「長官?」

    阮君烈命令道:「發電報給十五師,讓他們立刻掉頭,急行軍,撤回來。」

    衛兵愣住,說:「十五師不是剛去?」

    阮君烈冷笑道:「我們自身難保,救不成別人。」

    衛兵急忙表忠心,說:「長官,警備師會死守住的!」

    阮君烈瞥他一眼,嗤笑道:「光死守有什麼用?」

    阮君烈從腰裡抽出軍刀,刀鋒泠泠閃著光。

    阮君烈用手試一下刀鋒,目露寒光,說道:「只有十五師這樣的雷霆之師,才能殺了他!」

    第66章

    風雲突變,計劃趕不上變化。

    第十二集團軍司令部向十五師發出十萬火急的指令,命令他們撤回支援。

    彭鄉,警備師匆匆忙忙鑽進掩體,做好迎戰準備。七十三師佇立在山頂上,將原先向外的炮口統統轉向,對準小鎮。炮筒黑壓壓一片,無聲地威脅著。

    不等日落時分,警備師擺好迫擊炮,開始攻擊山上的炮台,兩軍激烈交火,山林發震。鄉下的建築條件有限,防禦工事修築得比較簡陋,都是土壘的。七十三師居高臨下,發動了雷霆萬鈞的炮擊,接連把鎮外的防線轟出幾個坑。

    警備師的士兵通常負責內勤,這一次衝鋒陷陣,他們立刻顯示出不足,頂不住壓力,開始後退。七十三師士氣大振,猿飛虎嘯一般衝下山,占據了鎮外的一些房舍,與駐軍對壘。

    雙方僵持著,半夜又發生了幾場槍戰,警備師始終沒有奪回失去的要塞。

    彭鄉的村民被驚動,連夜打點行李,舉家逃難。

    彭鎮長跑去找阮君烈,喘著氣,急赤白臉地問:「這麼快就打上了?」

    阮君烈丟出一句:「逃命去吧。」

    彭鎮長急忙把騾馬分給剩下的人。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彭鄉已經看不到多少村民。疲憊的警備師鎩羽而歸,告訴阮君烈:他們的師長已經受傷,對方暫時停火。師長逃過一劫,被抬下來。

    阮君烈看他們這幅慘澹的樣子,不好苛責,問道:「他們有說什麼嗎?」

    士兵猶豫了一下,說:「叛軍的首領交代,他們會暫時停火,一直到今天日落,請司令考慮一下。倘若非要頑抗,他說……」

    阮君烈忍住快要脫口而出的痛罵,恨道:「他說了什麼?」

    士兵如實回復道:「他說,他就不會手下留情了,請司令再想想。」

    阮君烈肺都要氣炸了,猛「呸」一口。

    警備師這幅不中用的樣子,看來是抵擋不住叛軍。別說殲滅葉鴻生的逆旅,就是「死守」他們都守不住。等到今日晚上,一旦兩軍短兵相接,警備師的潰退是可以預見的。阮君烈心急如焚,跑回司令部,給十五師發電報,問他們走到哪裡。

    十五師發回電報,告知隊伍已經到達江邊,被江面阻隔,無法過來。阮君烈急忙給國防部發電報,找他們要船運兵。國防部嚴正指出,十五師不該回來,叫阮君烈頂一陣,等另一邊突圍了再說。

    阮君烈叫他們自己過來頂。

    國防部乾脆回復他:「暫時沒有船,要等一等。」

    阮君烈破口大罵,發泄之後,感覺不能坐以待斃,自己去水邊看。

    到達碼頭,阮君烈驀然發現水道上的船隻銳減,只有一些小划子,完全看不到大船,也沒有成群的船隊。打聽一下,他才知道:碼頭已經停市三天,很多船都停到其他港口,不在彭鄉。

    阮君烈走過去,發現船家寥寥無幾,都是小划子,載不動輜重。旺兒一家傍水而生,還在打魚,仗沒打到水上,他們就不走。看到阮君烈,旺兒親熱地湊上去,叫他一聲。

    阮君烈問旺兒:「你家裡有大船嗎?能載多少人?」

    旺兒晃動竹篙,興奮比劃,答道:「很大的船!可以裝十幾個人!」

    阮君烈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間熄滅,意興闌珊地點頭,往別的地方走。

    旺兒跟著他,喋喋不休地與他說話。

    阮君烈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

    與旺兒的閒聊中,阮君烈得知,葉鴻生對碼頭施加了強大的影響力。葉鴻生說:「要打仗,你們最好閉市,不要停船在彭鄉。」水運嘎然而止,沒有任何人告訴阮君烈,船總也沒有提起過。他們就是這樣信任葉鴻生,仰仗他,問問阮君烈都是多此一舉。

    阮君烈一艘大船也找不到。

    阮君烈不管出什麼價錢,船主都不答應,推說「船回不來」。船主們得到消息,已經將他們的財產轉移到別處。他們怕被捲入戰爭,因此只感激葉鴻生,不感激阮君烈。阮君烈無法說服他們將身家性命投進戰場。

    阮君烈一路遭到冷遇。

    他走到盡頭,感到江水冷冽,砭人肌骨。

    阮君烈想起葉鴻生說過的話,葉鴻生說:「敵軍的群眾基礎好。」

    是啊,敵軍的群眾基礎太好了,實在是沒有辦法。阮君烈在寂寥之中冷靜下來,不能不自我嘲解一番。這也怨不得別人,葉鴻生確實討人喜歡,能讓人產生莫大的信任感,連他自己都很喜歡葉鴻生。即使到了這一步,在阮君烈心裡,葉鴻生的摸樣依然光彩奪目,沒有任何污點能夠污損他。

    阮君烈哀傷地想著,轉過身,離開碼頭。

    旺兒說:「長官,你走了嗎?」

    阮君烈心不在焉地說:「你逃命去吧。」

    當阮君烈回到司令部,時間是下午,離葉鴻生劃定的期限還有幾個小時。十五師依然過不了江。倘若十五師迴轉不得,警備師很可能會被摧毀。阮君烈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挨個聯繫附近的兵團,終於有一隊友軍表示能夠出借大船運兵,解他們燃眉之急。可惜船當天不能給,要第二天才能過來。

    阮君烈看到一線生機,又面臨新的困境。

    紅日西斜,隨著太陽落山的軌跡,七十三師的兵馬各就各位,子彈上膛。警備師也臨陣以待。槍聲響起後,在山頂炮火的掩護下,七十三師勢如破竹,在天黑前擊破第二道防線,警備師又一次後退。

    阮君烈站在二樓上,拿著望遠鏡觀察戰場,發現形式不妙。

    傳令兵跑上樓,惶恐地說:「他們進鎮了,長官……」

    阮君烈沉著臉,說:「我知道。」

    十五師快要回來,可是眼前,警備師撐不下去了!天要亡我嗎?阮君烈無語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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