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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這段日子,葉鴻生得到了他生命中的摯愛,沒有一日不快活。為了讓阮君烈舒服一點,葉鴻生可以做很多事情。一旦燃起戰火,只有共軍隊伍的死亡才能讓阮君烈快意,難道他要用同志的鮮血去換取阮君烈的笑顏?

    葉鴻生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在戰場上,阮君烈是山中的虎豹,聞到血腥味就要廝殺,不會放過他的獵物。葉鴻生想像不出屆時他能怎麼辦,把自己送給阮君烈吃?葉鴻生唇邊帶著苦笑。

    阮君烈送的玉玦掛在他脖子上,藏在衣領下面。葉鴻生把帶著體溫的玉玦拿出來,握在手中,偷偷地親吻。

    白牆黑瓦的村莊在遠處變得明晰。

    小船繞開江中的急流,慢悠悠地靠在渡口。

    葉鴻生帶兵躍上河岸,與船家告辭。

    回到宅邸後,葉鴻生幫阮君烈整理房間。桌上擺著阮君烈用過的紙筆,葉鴻生把紙張看一遍,疊成一摞,又洗乾淨鋼筆,留著他回來用。葉鴻生收拾好房間,心中莫名忐忑著,想著阮君烈,直到衛兵接到電報,進來告訴他「司令到達南京」,他才放心一些。

    葉鴻生花費半天時間,打理完後勤事宜,發現無事可做。

    近日,十五師離開彭鄉,新兵隊伍有一部分駐紮到鎮上,等待調遣。看阮君烈的意思,他想把孫仲良的隊伍派到山那邊去屯守。葉鴻生這一陣被阮君烈拘著,無暇關心這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隊伍。他看天色還早,便動了念頭,找一匹快馬,去軍營里看看。

    葉鴻生趕到學校,受到新兵的歡迎。學校被十五師住過一陣,改造得很方便,買魚買肉也方便。葉鴻生與幾個士兵說過話,去辦公室找孫仲良。孫仲良也跟著隊伍一起搬進鎮上。

    葉鴻生走上木質的樓梯,叫了一聲,發現孫仲良不在。孫仲良的參謀慌忙跑出來,對著葉鴻生打招呼,說:「孫師長出去辦事啦!」這位參謀姓董,替自己長官應酬一番。

    葉鴻生問他孫仲良的辦公室在哪。

    董參謀將葉鴻生帶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門,招呼道:「先坐!我泡杯茶。他很快回來。」

    葉鴻生坐下來,打量一下孫仲良的辦公室,發現桌上堆著些文件還有信函,亂糟糟的。葉鴻生與孫仲良共事過一段時間,知道他是個粗枝大葉的武人,沒幹過文職。

    董參謀端了一杯清茶過來。

    葉鴻生將軍務文件與雜事條子分開,順便看看他們的日常文牒,有沒有貫徹阮君烈的命令。葉鴻生整理一遍,還算滿意,打開抽屜,準備將文件逐一放置進去,忽然發現一封信箋躺在抽屜,寫字的一面朝下。

    葉鴻生將信箋翻過來,發現信箋封了口子,信封上寫著「呈徐州剿匪總部」。

    葉鴻生頓生蹊蹺感。

    孫仲良沒資格與徐州方面直接對話,平素言談里,葉鴻生也沒聽說他在徐州有關係特別好的戰友同僚。葉鴻生心裡想著,手上執著這一封信。

    門響一聲,孫仲良踏進來,笑道:「葉參謀!司令走了,你有沒輕鬆點?」

    葉鴻生回頭,對他笑一下。

    孫仲良本來興致勃勃的,看到葉鴻生拿著信,笑容一瞬間變得有些勉強。孫仲良回過神,恢復正常,陪笑道:「好兄弟,這次司令去做什麼?」

    葉鴻生答道:「司令去悼念朋友,順便聽聽南京的消息。」

    葉鴻生把桌上的信函放到抽屜里,對孫仲良笑一下,說:「我看你這裡雜亂,順手分分類。」

    孫仲良搓手道:「太麻煩你。讓董參謀做就好。」

    孫仲良將櫥櫃打開,捧出一壇珍藏的佳釀,熱情地說:「你好久沒過來!晚上我們一醉方休?」

    葉鴻生點點頭,拿起那封信,問他:「你這是私人信箋?」

    孫仲良忙放下酒罈,靦腆地說:「啊!這個啊!我跟徐州的陸師長以前認識,說起來,我們還一起打過日本鬼子。當時我手頭寬裕,借給他一千大洋,沒想過要還。但是最近……」

    孫仲良的臉上出現一個扭捏的表情,說:「最近我手頭緊,老家的窮親戚多,說是生計不好維持,我只好……」

    葉鴻生哦了一聲,露出理解的笑容,說:「沒什麼。人之常情。」

    孫仲良鬆一口氣,笑道:「葉參謀,我叫他們到會議室。兄弟們聚一聚?」

    葉鴻生微笑道:「好。」

    孫仲良自己不出門,在門口大聲喊董參謀,叫他通知軍官們去會議室。葉鴻生見董參謀跑過來,領命離開。

    葉鴻生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翻了一下文件,自言自語說:「我剛才過來,帶了一份通知,好像落在董參謀那裡……」

    孫仲良忙說:「我去拿,拿了去會議室。」

    孫仲良心急,轉身離去。葉鴻生迅速關上門,將門鎖上,打開抽屜,取出那封信。葉鴻生將信封撕開,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信封,上面寫的是一個人的名字,他不認識這個人。

    葉鴻生迅速撕開封口,將信紙掏出來,展開一看,頓時被內容震驚。

    葉鴻生將信紙捉在手裡,沉思片刻,動手燒毀了信箋。等他打開門,孫仲良已經消失在門外,不知去向。

    董參謀跑過來,拉住葉鴻生,說:「葉參謀,快來!大家在等你們!」

    葉鴻生說:「你們師長呢?」

    董參謀說:「他不是和你在一起?」

    葉鴻生若有所思地點頭,說:「不開會了,我有急事。」

    葉鴻生轉身衝下樓,跑進馬廊,問管馬的士兵說:「你們師長來過?」

    士兵指著大門,說:「他剛走,說去跑馬。」

    葉鴻生取下馬鞭,牽出一匹馬,躍上馬背,猛抽了一鞭子。駿馬嘶鳴一聲,颶風般衝出大門。他一出門,就看到孫仲良騎了一匹黑馬,正往山上逃亡。葉鴻生高喊一聲,抖了一下韁繩,在他身後窮追不捨。

    孫仲良哪裡敢停下,反而快馬加鞭,往山林茂密處鑽去。他跑上山路後,稍微鬆一口氣,準備藉助山林的遮蔽,想尋機會棄馬,再找一艘小船離開此地。沒料到葉鴻生上山後,御馬急追,在山路上靈活地騰挪。孫仲良見識過阮君烈的騎術,飄逸得很,沒想到葉鴻生的騎術更加好!

    孫仲良不能想起阮君烈,想起來就發憷!

    國共合作破裂後,中央軍對赤色力量採取限制手段,在抗日戰爭中雙方也未見得多親密,國軍有一系列嚴峻條款,禁止跨黨現象出現。可是孫仲良在雜牌軍,隊伍里沒那麼多規矩,他與共軍幹部建立了友誼,出現了雙重黨員的身份。內戰打響後,孫仲良叫苦不迭,常常處於搖擺狀態,偶爾還會給共軍的朋友寫一封信。

    孫仲良在心中嗟嘆:本以為阮君烈不在,他才敢寫一封信。不料藏來藏去,還是撞到葉鴻生手上!阮君烈眼裡揉不得沙子,葉鴻生又是他的心腹,撞在他們手裡一定會死!

    孫仲良一不留神,馬匹被樹根絆住,嘶鳴著,將他掀下來。孫仲良落下馬背,一咕嚕爬起來,要往林子裡投。葉鴻生已經駕著馬,擋住去路。

    孫仲良倒退兩步,慌忙說:「賓卿!好兄弟!我沒有反叛!我跟共軍有些來往,但是未曾干對不起你們的事!」

    葉鴻生未置一詞,從馬背上下來,走到他面前。

    葉鴻生按住手槍,質問他:「那你為何逃跑?」

    孫仲良分辯不清楚,青著臉,呼哧呼哧地喘氣。

    葉鴻生向前走一步,伸出手。

    孫仲良倒退一步,拿手護住頭部,但是子彈沒有打來。

    葉鴻生伸出手,和顏悅色地說:「孫仲良同志,幸會。我是羅鼎文同志介紹入黨的,你的聯繫人是誰?」

    南京。

    阮君烈參加了追悼會,抽空與同僚相聚。

    昔日繁華的首都,許多富人已經南逃,軍官們到一起就開始抱怨,士氣不振。阮君烈走在街上,發現金圓券發行後,遊資物價一如改幣之前,民不聊生,賣兒鬻女的慘事出現在街頭,觸目一片悽慘。

    追悼會上,黃克的遺體已被火化,徐正恩淪落在赤區,失蹤多日,死不見屍。阮君烈見他們家屬的悲泣,心裡不免難過,想起自己的母親朱氏。朱氏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在江南前線,在火爐子上。

    阮君烈決定抽空看一下母親。他離開南京,坐火車去金生家裡,與哥哥和母親度了幾日。國事艱難,憂傷排遣不掉,他又急急地回南京,見過參謀總長,坐飛機回彭鄉。

    飛機降落後,葉鴻生與孫仲良、警備師師長等人帶著警衛連,等候在外面。

    阮君烈走下來,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口氣。

    葉鴻生上前,替他拿行李。

    在眾人面前,阮君烈使手攬了一下葉鴻生的肩頭,轉身走到他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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