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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彭鄉的水路比陸路發達,這鄉的生意人倘若想出去發財,免不了差工人們用扁擔挑著貨品,壓在船上,來回往還。這樣大的買賣,鎮上是要抽稅的。近兩年,山上聚了些散兵游勇,成了氣候。山匪也涉到水路,要抽一成的買賣錢。

    在阮君烈的隊伍沒來之前,買賣的船隊都給山匪一成紅利,以保平安,不給鎮上稅費。最近,政府軍隊開來,彭鎮長的膽子大起來,叫他們交稅。有些船隊不樂意,念叨著我既交過稅錢,又給山匪打劫,成什麼肥羊了?

    彭鎮長講,山裡的土匪要錢,自然可以不給的。

    彭鄉本來沒有匪類,清淨自然。一些撐船的人就當真不給了。

    山匪與葉鴻生在山中遇過一場,沒討到好,唯恐沒了威風,急突突地要錢要紅利。水手們也不好惹,便罵仗,互相打起來。

    山匪打死了一個撐船的夥計。

    船隊的水手們操起刀子,一涌而上,捅死了兩個山匪。

    這下麻煩大了。

    船隊要做生意,山匪不做生意。倘若山匪專門守著碼頭,打死幾個客人,搶走東西,碼頭就不要開船了。惹出亂子的水手告訴船主。

    船主發愁,來找船總。

    船總找彭鎮長。

    彭鎮長叫他來找阮君烈。

    船總知道阮君烈帶兵來了,但是,船總不曉得他是個什麼貨色。

    船總旁觀幾日,見軍隊駐紮下來,未曾偷雞摸狗。士兵們舉止彪悍,走路帶風,但是出手大方,晚上回軍營點卯睡覺。船總覺得可以來談一談,觀觀風。

    阮君烈慡快道:「當然管。」

    船總高興道:「長官肯做主,再好不過。」

    阮君烈叫他帶自己去看看,在哪裡打死人的。

    船總戴上帽子,引他出門去。

    阮君烈帶了一隊士兵,往河灘邊走去。

    他們沿著河灘,往山腳邊走去,走了半個鐘頭,走到一個二十來丈的淺灘處,看到一段木板鋪成的渡口,渡口有鐵樁子,栓了大大小小十幾隻船,有小划子,也有大貨船。不開船,水手們閒得無聊,有躺著的,有釣魚的,有些在艙里玩骰子。

    阮君烈看過,問:「這些都不下水?」

    船總說:「他們都是一個船主的夥計。」

    阮君烈輕輕搖頭,說:「何至於怕成這樣。」

    船總說:「就是。」

    阮君烈舉目遠眺。

    這處渡口河灘離山最近,有好大一片肥沃的泥潭。山上有一條路可以直接下來,確實比較危險,不知何時匪人會來尋仇。

    阮君烈叫傳令兵去警備師,讓師長點一隊士兵過來站崗。

    船總讓人把船主叫出來,跟阮君烈道謝。

    船主出來,給阮君烈和他的士兵發香菸,說些感激的話,又差人從艙里提了一筐雜七雜八的鮮魚,一簍子黃鱔,送給他們吃。

    阮君烈對土煙不感興趣,把船主給的香菸交給士兵拿著,他自己拎起簍子,看了一眼黃鱔。葉鴻生很喜歡吃這個。

    簍子裡的鱔魚有手指粗,像小蛇一樣,鮮活得涌動著。

    船主見他感興趣,熱情地說:「夥計不忙,我們讓他們再抓些,送給長官。」

    阮君烈點頭,滿意地收下。

    他們在渡口講一會話。

    阮君烈問過情況,知道山匪也是有船的,會走水路。

    船主講:「怕再遇到他們。」

    阮君烈笑笑,說:「很快就遇不到了。」

    船主和船總都很高興,一起問他什麼時候動手。

    阮君烈說:「還要等等,等我的新兵練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阮君烈叫他們別急,先把船開起來,照常下水,等閒也就忍一個月。

    他們正說著,警備師的士兵已經騎著馬,扛著槍,自鎮上趕來。阮君烈把他們分布在靠山一面的口岸附近,命令他們維持秩序,仔細防範歹人。

    船主千恩萬謝,叫水手開船。

    船總陪著阮君烈往回走。

    回到宅子,阮君烈與船總坐在廳里,又聊些彭鄉的掌故,聽到些風土人情。不知不覺天色變暗,外面響起一陣馬蹄聲。葉鴻生回來了。

    阮君烈叫人通知廚房,把鱔魚剖洗乾淨,準備下鍋。

    嘈雜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不止一個人。

    阮君烈抬起頭,看到葉鴻生撩開沙簾,先進來,對他笑一下,接著孫忠良帶了兩個團長,也跟著進門。孫仲良等人見到阮君烈,先在門外打了招呼,才魚貫而入。

    阮君烈請他們坐下。

    船總見人多,站起來,準備告辭。

    阮君烈讓他先別走,與葉鴻生說了一遍下午的事情。

    葉鴻生想想,說:「會不會太醒目?我們還沒準備好,不要讓他們關防起來。」

    阮君烈說:「哪裡!我們來了,已經動過手。他們難道不關防?萬一壞了河道上的生意,來往的人不敢坐船。我們還干坐在這裡,豈不是無用?」

    葉鴻生想想也是道理,不再吭聲。

    船總附和說:「對付匪人要用刀子,結交朋友也要用刀。長官,以後我們就是朋友。」

    阮君烈對他笑笑,表示同意,差人送他出門。

    葉鴻生站起來,說:「我送。」

    葉鴻生與船總出門,穿過二門,走到前院。葉鴻生停下腳步,對船總說:「總碼頭,我想和你說兩句話。」

    船總站定了,等他說。

    葉鴻生微笑一下,說:「長官的意思是對的,我只是想,等新入伍的兄弟操練好,至少還得半個月呢。這段時間,河道上可以發生好多事了……」

    船總看著葉鴻生。

    葉鴻生說:「你們還是先把錢給他們。平平安安的等著。等我們動手,破了山寨之後,再把錢給你們。」

    船總擺手說:「不用不用!」

    船總把帽子摘下來,對著葉鴻生淺淺鞠了一躬,問他叫什麼名字。

    葉鴻生與他說了。

    船總走了。

    葉鴻生回到後院,孫仲良與部下分坐在兩邊,正與阮君烈說話。

    新兵太多,嫩手嫩腳的,挑不出軍官。

    阮君烈想從十五師里挑些人手,給他們升官。等新兵訓好,再從裡面選人手,調整兩個隊伍的規模。孫仲良不住的點頭。

    葉鴻生重新坐下,聽他們說話。

    說完正事,孫仲良便介紹手下的兩個團長,大家閒聊。這兩個團長年輕得很,和他們的長官孫仲良一樣,樣貌憨實。

    阮君烈與他們寒暄。

    葉鴻生無事可做,就去給阮君烈倒茶。

    見阮君烈把軍服扔在椅子上,隨意搭著,葉鴻生怕弄皺了,去給他拾起來,抖一抖,掛起來。葉鴻生用手整理一下阮君烈的軍裝,手勢極溫柔細緻,說不出的多情。

    阮君烈撣眼看見,臉上一陣熱辣辣的,叱道:「你就不能坐下?!」

    孫仲良等人全部望著阮君烈,哪裡注意過葉鴻生在做什麼,被嚇一跳。

    葉鴻生收回手,一言不發地坐下。

    阮君烈惡狠狠地瞪葉鴻生一眼,問他新兵的訓練進度。

    葉鴻生恭順地回答。

    阮君烈知道,孫仲良等人沒有看見葉鴻生做什麼,不會窺破他們之間的私情,但是心裡還是生氣。阮君烈自認為葉鴻生的舉止不得體,有些忘乎所以,對他的態度很嚴厲。

    葉鴻生發現阮君烈生氣,態度越發柔和。

    當著旁人的面,說到公事上,葉鴻生依然是一副款款溫柔之態,阮君烈不知怎的,更加不高興。轉眼就要立夏,阮君烈的臉色卻好像要結冰一樣。

    孫仲良等人提心弔膽,不敢插嘴,端起茶來喝。

    孫仲良坐在旁邊,聽阮君烈與葉鴻生說話,感覺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像初春時節,冰凍的河床回暖。暖流滲入河道中,融化了冰雪,但是河床里還有很多碎冰。

    碎冰化不完,暖流交織涌動,裹挾著那些不肯融化的冰塊,矢志不渝地溫暖著它們。

    一陣陣的冷熱交替。

    幸虧廚房做好飯,擺上八仙桌。大家一起吃飯。

    黃鱔已經被切成段,與蒜苗一起爆炒過,放在青花盤子裡,端上來。廚子今天興致好,又用鴨血、黑魚片和鱔絲一起,做了毛血旺,滿滿一大盆端上來。

    阮君烈的貼身衛兵也知道參謀長喜歡吃鱔魚,這頓飯是做給他吃的。

    衛兵問葉鴻生要不要喝白酒。

    葉鴻生說:「不用。」

    白酒還是烈,不如黃酒溫和。

    酒水上桌,眾人吃菜。

    葉鴻生一嘗便知道,阮君烈心裡疼他,疼在暗處,潤物細無聲。葉鴻生自然是快活的。他一快活,不免又生出事端,要去給阮君烈溫酒。

    阮君烈被他撩得一陣心煩,按住杯子,喝道:「沒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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