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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阮君烈將戶頭上大部分錢取出來,換成金子和現洋,預備帶走。
含香發現,家中的東西在迅速變少,十分惶恐。
含香坐在沙發上,見他忙進忙出,怯生生地問:「你又要去哪裡?」
阮君烈給她一筆錢,說:「我要去蘇北。你自己留在這裡。」
含香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阮君烈看她一眼,說:「不回來。」
含香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揪著手巾,抖著唇說:「你,你什麼意思?」
阮君烈說:「沒什麼意思。我要長期駐紮在那裡。」
含香這才出一口氣,穩穩神,說:「我會等你的。」
阮君烈說:「不用,你找個人嫁了吧。」
含香豎起全身的毛,叫道:「我不要!」
阮君烈直白道:「一旦交戰,我回來的話,肯定是輸了。我不會輸的,除非是死了。」
含香嗚咽著,眼淚淌得像小溪一樣,彎彎曲曲地爬在臉上。
阮君烈沒有心情寬慰她,只在她頭髮上摸了一下。
阮君烈說:「房子留給你。你可以繼續住。」
含香固執地說:「我會等你的。」
阮君烈說:「不用等我。」
阮君烈說完就走了,兀自收拾東西,離開官邸。士兵們將長官的財物全部搬走,搬到司令部,日夜看守,等待行軍。
阮君烈離開自己家,宿在司令部里。
剛剛入夜,外面的人聲、車聲依然響個不停。外面賣涼粉、賣香菸的小販叫著,因為沒有人買東西,他們一直在叫,兜攬生意。
明天就要開拔,很多軍人呆在司令部里,架起桌子,在打麻將消夜。麻雀牌在手中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一直在桌上滾。
有人橫穿馬路。車子發出了刺耳的剎車聲,一個聲音叫罵起來。
路邊,歌女的聲音伴著琴聲,悽然響起,一時有一時無。
阮君烈被這些聲音團團圍住,好像困在水中央一樣。周圍漫無邊際的雜音,讓他快要窒息。
阮君烈疲憊地伏在桌上,心亂如麻。
他拿起電話,撥通過去,找總參謀長。
總參謀長知道他要走,豪言壯語,給他踐行。
阮君烈說:「我不走,明天讓部隊交槍。」
總參謀長驚得差點背過氣去,吼道:「你說什麼?!」
阮君烈發作道:「沒有人,沒有槍,我去個屁!」
見他還在鬧脾氣,總參謀長苦口婆心,反覆勸解,又指天誓日地做保證,讓他安心。
阮君烈犟得要命,像吃了秤砣一樣,死活不願意。
明天他就該走馬上任,臨了卻鬧起來,總參謀長快要吐出一缸血。
總參謀長好說歹說,嘴皮子快磨破,問他:「你想要什麼?缺什麼?能給的馬上給!你給我走!」
阮君烈說:「你把葉賓卿給我。馬上!」
總參謀長快要氣炸了,說:「他明天要到襄樊報導!你不是早知道?」
阮君烈說:「那我不走了。」
阮君烈咔嚓一聲,利落地掛上電話。
電話鈴響了好一陣,阮君烈懶得接。
鈴聲終於停歇。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
阮君烈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心中惴惴不安。
經過這一番拿捏,不曉得能不能要回葉鴻生。萬一葉鴻生已經出發,木已成舟,襄樊區的指揮官不同意撤回命令,總參謀長要不回人來,難道自己不去?隊伍不開拔?
這不可能。
倘若他不開拔。總參謀長會被氣死的,拿槍也要逼著他去。
阮君烈糾結地想。
萬一搞成那樣,還沒要回葉鴻生,自己就變成笑話了……
阮君烈懶得再想,決心等待。
天色越來越暗,燈火越來越亮。等燈火亮到一個程度之後,又開始枯萎,好像花朵綻放後,逐漸萎靡一樣。
司令部的燈火也在熄滅,一盞又一盞。麻將聲變得稀稀拉拉的。
阮君烈坐在皮椅上,獨自等待著。
阮君烈失眠了好幾日,今天他特別困,可他還是睡不著。睡意在不斷侵襲他,可是總有雜音在腦海中,清除不掉,無法入睡……
阮君烈堅持著,在司令部等待,越來越困頓,枕著自己的手臂,趴在桌上。
他豎著耳朵。
當一串腳步聲響起來的時候,他立刻睜開眼睛。
腳步聲由遠到近,在他的門口停下來。有人急促地敲兩下門,猛然推開,叫了一聲「長官」。阮君烈激動地站起來,叫道:「賓卿!」
阮君烈看到葉鴻生站著門口,露出輪廓。
葉鴻生跑得急,拖著一堆行李,頭髮有些蓬亂地覆在額頭上,沁了一臉的汗水。他用袖子抹一下汗,露出白牙,對阮君烈快樂地笑一下。
阮君烈看到,葉鴻生的服色變了,領章和袖扣已經換掉。
葉鴻生現在是少將,他升職了。
阮君烈忽然生出一種心虛,不懂自己在搞什麼。
阮君烈吶吶道:「你來了?」
葉鴻生將行李放下,說:「是的。長官,國防部讓我回來。」
阮君烈說:「你怎麼來的?」
葉鴻生熱得很,脫掉外套,說:「我剛上火車,他們通知我,我就下來了。火車開出一段,開到城北。我跳下來,一時找不到黃包車,就跑回來了。」
原來葉鴻生已經上車,又被拽下來。
阮君烈心中不是滋味,低聲說:「抱歉。」
葉鴻生喘一會氣,說:「長官,怎麼了?」
阮君烈坐下,黯然神傷,說:「賓卿,除了你,我沒什麼人信得過。我顧不得你的前途了……」
葉鴻生望著他,沒有說話。
葉鴻生眼裡全是溫情,多得滿溢出來,淌了一地。
阮君烈伸出手,說:「賓卿,我要去蘇北。這次困難大得很。你跟我一起去?」
葉鴻生走上去,握住他的手,說:「長官,我願意同你一起。」
阮君烈緊緊捉著葉鴻生的手,嘆息一聲。
葉鴻生從來沒有過阮君烈這種情態,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一樣,變得猶猶豫豫,不知如何是好。愛意從心裡噴湧出來,葉鴻生低下身子,將他整個摟住,摟在懷裡。
阮君烈沒有拒絕,用手臂環著葉鴻生的肩膀,悲傷道:「賓卿,不管怎樣困難,你只能多多忍耐,負擔著。我不想你走……」
葉鴻生的呼吸急促起來,忍不住在阮君烈的額上吻了幾下,說:「當然。」
阮君烈身心疲憊,將下巴擱在葉鴻生的肩膀上,揪著他的袖子。
葉鴻生將阮君烈抱在懷裡,溫熱的鼻息打在他的頸子上,有些癢,但是很舒服。
阮君烈感覺到,雜音一下子離開他,世界變得安靜。
阮君烈的眼皮越來越重。
葉鴻生將他摟緊,不斷地撫摸他,親吻他,安慰他。在他耳邊細碎的說話。
葉鴻生愛意如火,身上很熱,用手臂束緊他,低聲說:「長官,我怎麼捨得離開你。你把我的魂拘住了。」
阮君烈很想掩住他的嘴,讓他少胡言亂語,但是一陣濃郁的睡意襲來,阮君烈的眼前變得模糊,有些掌握不住平衡。
朦朧中,他鬆開葉鴻生的袖子,傾在他懷裡,睡著了。
阮君烈去掉心思,陷入夢境,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葉鴻生焦渴地親吻他的嘴唇,解開他的領子,說:「子然,你不到床上睡嗎?」
阮君烈稍微動了一下,夢囈道:「賓卿,你不許走。」
葉鴻生把阮君烈抱起來,扶抱到沙發上,幫他脫掉衣服,躺下。
葉鴻生倚坐在旁邊,不斷地低頭親阮君烈,親他固執的嘴唇,冷硬的下巴,專門用來發號施令的手指,全部都認真吻過。
還有他所有不樂意被他碰到的地方。
司令部的燈全部熄滅了。
在深處的夜色里,葉鴻生依然陪在阮君烈身邊,如火如荼地愛著他,看著他。
葉鴻生吻著阮君烈,對他傾訴,希望能進入他的夢鄉。
葉鴻生傾訴道:「子然,我喜歡你。三魂七魄都捏在你手裡。不管你想讓我去哪裡,我只得去哪裡。一點都不能違逆你。」
第46章
陽光透過玻璃。
司令部開始有人上下樓梯。
白光照在辦公室,光線越來越強,阮君烈的頭髮被照亮一片。他在沙發上翻動一下,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口方向。
太陽升到半空,時候不早了。他該起床,帶隊出發。
阮君烈沒睡夠,帶著倦意揉眼睛,毯子從他手臂上掉下來,露出精赤的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