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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金生在洋房門口等著,站在花壇旁邊。

    花壇里種著一叢一叢月季。

    朱氏下車後,阮君烈與葉鴻生一起把東西都卸下來,開走空車。

    朱氏戀戀不捨地揮手。

    見到兒子走掉,朱氏一陣止不住的傷心,用手絹抹一下淚。

    金生安慰母親,將她攙住,走進屋裡。

    葉鴻生在開車,後視鏡中看見朱氏流淚,心裡不忍,說:「子然,為什麼不讓夫人多住幾天?」

    阮君烈也有些離愁,面上帶著惆悵,但是他決絕搖頭道:「已經住了一個月。我們下個月就要開拔,到時候不能耽誤,還是早點送走好。」

    葉鴻生這才知道,軍事計劃已經擬定,第十二集團軍將要開進戰場。

    葉鴻生頷首,不再言語。

    車子開回司令部,他們回辦公室,阮君烈讓葉鴻生去通知大家,組織開一個動員會。

    葉鴻生領命。

    阮君烈獨自坐在辦公室,看葉鴻生走出門。

    葉鴻生用手帶一下門,他修長的手指按在門把上,軍服袖口的銅扣子閃了一下光,一閃而過。

    葉鴻生離開以後,阮君烈打開抽屜,拿出一摞報告,低頭沉思。

    報告上詳細記載了葉鴻生的行蹤,他去過哪裡,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情,一一記錄在冊。

    軍統的報告都沒有這樣仔細。

    葉鴻生出獄後,阮君烈親自照顧他一段時間。

    葉鴻生家裡有很多書籍,其中一些是左傾的讀物,另一些是國民黨自己辦的讀物,時不時針砭時弊。

    阮君烈不希望葉鴻生七想八想,一概處理掉。

    葉鴻生倒也沒有買回來,只定期買張報紙看。

    等葉鴻生養好,回司令部後,阮君烈安排自己的警衛隊監視他,一直沒有間斷過。

    這支隊伍對阮君烈最忠心,辦事也機警。

    幾個月以來,葉鴻生無論做什麼,都有人跟著他,連他投進郵箱裡的信都有人掏出來,交給阮君烈過目。

    阮君烈將葉鴻生的信展開,發現是寄到老家的信,給一個遠方堂舅,據說家裡辦喜事,葉鴻生說匯了點錢回去。

    阮君烈立刻派人去鄉下查,看看是不是真的。

    警衛隊查個徹底,回來匯報「是真的」,葉鴻生給了幾十塊現洋做禮金。

    阮君烈派人住在葉鴻生樓上。

    改風水的時候,阮君烈在葉鴻生家中順道布下監聽器,專門有人監聽他的一舉一動。

    葉鴻生沒有發現,安然住在裡面。

    警衛隊監聽了幾個月。

    葉鴻生家中很平靜,很少有來客,只有兩個故交進過他家門,一個是總參的一位參謀,因為調動的關係,來與他辭別;另一個是葉鴻生的老戰友,如今在西南地區的剿匪司令部工作,出差路過此地,來與他敘舊。

    他們在葉鴻生家吃飯,談天說地。交談的內容第二天就出現在阮君烈手裡。

    阮君烈逐一過目。

    阮君烈沒法鑽進葉鴻生的腦子裡,看看他究竟在想什麼,有沒有殘留下有害思想,但是他可以侵入葉鴻生的生活,掌握他的一切動靜。

    兩人幾乎每天都在一起,阮君烈格外留心。

    葉鴻生沒有感覺到異常。

    阮君烈看他,他就會抬起頭,溫情脈脈地回望過去。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人,葉鴻生的眼神就變成赤裸裸的愛意。

    葉鴻生給阮君烈鋪紙,拿筆,幫他掛地圖,有時還幫他穿靴子,備槍。

    葉鴻生儘量不看對方,低眉順眼的,動手做事,似乎是在公事公辦,但是他的行為出賣了他的心意。

    葉鴻生不由自主就想觸摸阮君烈,時時刻刻想碰他。

    葉鴻生的手指有意無意,觸摸阮君烈拿東西的的手指、穿衣服時候的身體,像被磁鐵吸住一樣,往他身上粘。

    被葉鴻生摸到,阮君烈會暗暗尷尬,心中一悸,不知該不該反應,會不會顯得太大驚小怪。

    好在葉鴻生有分寸,除了上次的一吻,沒有更加過火的舉止。

    阮君烈扶住額頭,萬般無奈地嘆一口氣。

    阮君烈輕輕抹一下嘴唇,心裡有點亂。

    葉鴻生這個人剛柔並濟,聰明,行軍做事再認真不過,阮君烈本來對他無話不說,專愛倚靠他。如今發現,葉鴻生從思想傾向到私人愛好,無處不棘手。

    方才,葉鴻生陪阮君烈,送朱氏去金生家。

    阮君烈要抽出個箱籠,給母親裝東西,但是家中的柜子高了些,他抽起來有點不順手。

    葉鴻生急忙來替他夠。

    葉鴻生比阮君烈還高挑一些,幫他一起拿出來。

    葉鴻生從後面擁上去,幫他扶住箱籠,幾乎把阮君烈圈在懷裡。

    阮君烈一下窘得不行,手腳僵硬…

    葉鴻生在他耳畔溫柔地說:「子然,你去陪夫人,我來拿。」

    阮君烈耳朵發燙,趕快走遠。

    阮君烈不能再想,捏皺紙張,懊惱地咒罵一句。

    阮君烈把資料收起來,一股腦塞進抽屜里,鎖住。

    出獄好幾個月,葉鴻生的行止正常,沒有與可疑的人物來往,說話做事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阮君烈心想:這就行了!其他都是小事!小節!

    阮君烈努力寬慰自己,允許自己繼續喜愛葉鴻生,把他當好兄弟。

    一樣米養百樣人。

    葉鴻生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中意誰,他也管不了。人各有志。

    阮君烈開解自己。

    賓卿的心意難改,我自個行得正、坐得端,心無旁騖,也不會怎樣。

    阮君烈想好,逐漸平靜下,把手頭的文件看完,需要批示的簡單批一下。

    太陽西斜。

    葉鴻生敲門,說「大家在會議室等著」。

    阮君烈走出去,到會議室開會,宣布下個月第十二集團軍將跟隨另外幾個兵團一起北上,展開大規模剿匪作戰。

    會議氣氛熱烈。

    結束的時候,阮君烈宣布:這個周末,他邀請與會軍官們前往他的宅子,他要大宴賓客,以此踐行。

    第40章

    又是金秋時節。

    發黃的樹葉凋零大半,樹木露出蒼勁的身姿,美人蕉和萬壽jú卻開了。

    阮君烈的宅邸,僕人正在忙碌,將紅彤彤的翻瓣蓮、圓嘟嘟的金jú布置在庭院裡。

    為了招待眾多客人,阮君烈打開大門,將宴席一直擺到庭院裡,又在噴水池附近留下好大一塊地方,用來跳舞。

    廚房從五天前開始忙碌,一籮筐一籮筐地採購山珍嫩禽,準備好魚翅、調製高湯。

    阮君烈將一套珍藏的西洋銀餐具也取出來,用來待客。

    去年以來,阮君烈麻煩哥哥的地方比較多,所以下帖子請他坐第一席。不拿高級銀餐具給他吃飯,金生不會高興的。

    阮君烈讓人仔細擦拭。

    僕人們將銀勺子、銀碗擦了又擦。

    街道上,士兵在逡巡,不許閒雜人等走近。

    夜色剛剛降下來,阮君烈的府邸已經點燃華燈,華美的燈光熾烈地綻放著,將洋樓照得通亮。

    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士兵們在街道上站崗,有一名身穿禮服的行令官驗請帖。

    一輛輛官車與轎車開來,停在門外。

    銀行家李先生帶著太太走進門,與阮君烈熱情地握一下手。李太太還是一身富貴打扮,嬌聲道:「阮司令,我請了你那麼多次,你才回請一次!」

    阮君烈對她笑,說:「下次一定再請你。」

    李太太笑得花枝招展,踩著高跟鞋,跟著僕人進去坐。

    為宴請金生,需要陪客,阮君烈又請了許多金融人士、城中名流,名單上又添了好些人。阮君烈站在門廳處,車如流水馬如龍。

    軍官們都來得早,帶著自己時髦的女伴,對著長官敬禮或者鞠躬。

    阮君烈讓他們進屋。

    周儀也來了。

    周儀踏進門,滿臉笑容,說道:「阮將軍,要出征了!一定破敵揚威,再立新功!」

    討個好口彩,阮君烈大笑道:「周廳長,承你吉言!」

    阮君烈拍拍周儀的肩膀,請他進門。

    各路名流穿著西裝革履,帶著名媛淑女們陸續上門。名媛們穿著束腰的洋裝,帶著帽子,或者身穿坦臂露腿的長旗袍,來跳舞。天氣有些寒意,她們裹著長絲巾,飄飄曵曵地走進來,好一陣香風。

    阮君烈在門口迎了半天,客人都到齊了,才見到哥哥的車子開來,停在遠處。

    阮君銘從車上跳下來,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嘴裡念叨道:「Sorry!囡囡病了,出來晚了一點!」

    阮君烈愣住,擔憂道:「要緊嗎?」

    阮君銘跑過來,喘口氣,攬住弟弟,說:「不要緊,我給她看過。她有點拉肚子,嬌氣得很,哭個不停。不讓你嫂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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