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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阮君烈站起來,伸出手臂:「賓卿,你是不是這樣想的?要疏遠我了?」

    葉鴻生急忙把門關上,走回去,說:「子然,我沒這個意思。」

    阮君烈說:「可你最近笑的次數少了。」

    葉鴻生腦子很亂。

    阮君烈意志堅定,要把他的同志統統殺掉,扔進火坑裡,他不可能一點反應沒有。這事不算什麼,阮君烈是司令,他想怎麼處置都可以,他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嗜殺是嚴於治軍,寬容是善於團結,怎麼說都是對的。

    葉鴻生想什麼,阮君烈完全沒必要在乎。

    葉鴻生暗自嘆息,不由自主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葉鴻生調整情緒,對他露出笑容,說:「子然。我哪裡會反對你,疏遠你。我最尊重的就是阮公,還有孫先生,你是我第二尊重的人。」

    阮君烈調侃道:「算了吧,你對其他長官也都這麼說的?」

    葉鴻生無可奈何:「怎麼會。」

    阮君烈不信。

    葉鴻生糾結起來,不曉得怎麼證明自己的心。

    阮君烈稍微為難他一下,馬上開心起來,在他肩頭拍了兩下。

    阮君烈把話說出來,輕鬆不少,笑道:「你不這樣想就好。待會我要去委員長的官邸開軍務會。回頭你到我家來。「蔣介石在自己的官邸設宴,定期召開軍務會議,只要親信才能參加,被稱作「官邸會報」。能參加的軍官都是嫡系,軍界的紅人。

    葉鴻生說:「長官又要升遷了,恭喜。」

    阮君烈對他綻開笑容,說:「開會而已。不用想那麼多。」

    話雖這麼說,他面上春風得意,說不出的驕傲。

    葉鴻生含著笑容,陪阮君烈走到門口,拿起披風,幫他穿上。

    阮君烈微微昂起頭,讓他幫自己扣好披風,戴上手套,拂一下衣服,準備出門。

    出門前,阮君烈回頭囑咐道:「晚上你到我家,我跟你商量下軍情。你喜歡吃什麼?讓含香做給你吃。」

    葉鴻生怔一下,笑道:「不用,長官。」

    阮君烈在他手臂上輕拍兩下,熱情道:「含香做的飯很好吃。你不用客氣。想吃什麼?火腿冬瓜湯,還是油爆蝦?我叫她做。」

    阮君烈的口氣不容拒絕。

    葉鴻生還是很猶豫。

    他又看了葉鴻生一眼,說:「你不喜歡她,我們就出去吃。反正你先去家裡等我,知道嗎?」

    葉鴻生正要找藉口,阮君烈推門而出,急匆匆地走了。

    葉鴻生湊到窗邊,看見他上車。

    汽車發動起來,跑上馬路。

    時鐘還指在上方,離晚飯還早。

    葉鴻生離開軍部,往郊外走去。

    A市的郊外有一座山,郁郁青青的,適合踏青。

    山上有一處寺廟,供奉著菩薩。

    葉鴻生順著綠色斑駁的石頭台階,往山上的古剎走去。

    雲霧繚繞,鐘聲悠悠。

    葉鴻生走進寺宇中,殿堂內涼陰陰的,感覺不到未完的暑氣。

    葉鴻生對小沙彌說:「圓慈大師在嗎?」

    小沙彌笑咪咪地點頭,說:「在。」

    小沙彌穿著一領僧袍,個頭瘦小,才長到葉鴻生的腰部那麼高,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孤兒。

    他領著葉鴻生,往後殿走去。

    兩個人順著迴廊,經過後山的佛塔,走到小池塘跟前。

    一池清水,裡面印著變幻莫測的白雲。

    圓慈大師正在打坐。

    小沙彌將葉鴻生領到他跟前,叫一聲。

    圓慈大師起來,招呼葉鴻生吃茶,又順手給小沙彌一枚紅豆餅。

    小沙彌走了。

    葉鴻生飲了一口茶,說:「大師,打攪你坐禪了。」

    圓慈大師擺擺手。

    兩人閒話一會。

    葉鴻生說:「劉漢國犧牲了,他是我們的同志?」

    圓慈大師點頭,說:「還有十八個人,全部失去聯繫,恐怕是槍決了。」

    葉鴻生目光黯淡一下,低聲說:「他們有傳遞情報嗎?」

    圓慈大師說:「有一些吧,情報少。他們級別低。」

    葉鴻生心頭沉重。

    他沉默一會,問:「上一次會戰,國軍損失十二萬人,我們損失了多少?」

    圓慈大師說:「七萬人。」

    葉鴻生先是鬆一口氣,接著,又黯然傷心起來。

    圓慈大師面貌普通,目光中帶著一種出家人特有的洞見。

    圓慈大師望著葉鴻生,溫和地說:「葉施主,聽說你和阮將軍交情不錯?」

    葉鴻生遲疑著,點頭道:「我們認識得早。」

    圓慈大師若有所思地點頭。

    葉鴻生苦笑道:「我在他身邊做參謀,很叫人頭痛。」

    圓慈大師捻著佛珠,望著他。

    葉鴻生說:「羅先生在的時候,我就同他說,我想回黨內工作,去根據地。大師,你說我的想法錯了嗎?」

    圓慈大師念佛。

    葉鴻生繼續說:「我現在辭官,去黨的根據地好不好?」

    圓慈大師停止念佛,用一種入世的眼光打量他一番,說:「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葉鴻生痛苦地說:「為什麼?我不留戀功名。我不怕吃苦,可以去做個普通士兵。」

    圓慈大師聽葉鴻生傾訴一番,把自己兩手握在一起,靜靜打量他。

    圓慈大師說:「羅鼎文和劉漢國都死了,你跟他們總在一處。為什麼只有你沒事?」

    葉鴻生渾身一凜,詫異地望著他。

    圓慈大師依然和藹地看著他:「你跟阮將軍的交情,到底有多好?為什麼軍統沒有調查你,只調查別人?」

    葉鴻生面色發白,慌忙辯解道:「不,我跟他只是朋友!我沒有跟他說過,真的沒有!軍統的人到處都是,也懷疑過我。我不知道軍統為什麼沒有查我,也許是他用什麼法子,疏通了關節……」

    他剛說到這裡。

    圓慈大師插嘴道:「為什麼他要幫你疏通關節?他對共產主義有好感嗎?」

    葉鴻生啞了口,半響沒說話。

    第11章

    葉鴻生啞了口,半響沒說話。

    一陣山風吹過。

    秋天將至,大部分樹葉還是綠的。只有少部分葉子變黃,被風吹下來。

    黃葉子悠悠落下,飄著池塘水面上。

    葉鴻生望著發黃的樹葉,艱澀地開口道:「我對黨是忠誠的,我的信仰沒有變過。希望組織再給機會,考驗我。」

    見狀,圓慈大師說:「葉施主,不必如此傷心。信仰的路都不好走。真金不怕火煉,行動會證明一切。」

    圓慈大師念一聲阿彌陀佛,說:「羅先生在犧牲之前,曾經給組織寫了一封信,推薦你去中央工作。他認為你思想堅定,能力強,是非常優秀的戰士。」

    葉鴻生什麼都沒說話,起身行了一禮。

    和尚也對他回禮,接著道:「但是目前,我建議你不要去黨內工作,前途不會好。你最好繼續留在第十二集團軍,為黨工作,證明你的忠誠。」

    葉鴻生嘴唇緊閉,急促而堅決地點一下頭。

    見他表情儘是隱忍,圓慈大師嘆一口氣,說:「葉施主,你對現在的環境是不是有很深的感情?」

    葉鴻生想了一會,說:「我的心向著光明,可我畢竟在這個隊伍里呆了很久,會有朋友,我對他們……」

    圓慈大師說:「諸菩薩所以不能住心降心者,由於度生念切,多作痴想。眾生無邊,你度不了所有人的,葉施主。」

    葉鴻生一時語塞,又沉默下來。

    圓慈大師煮茶,陪他坐著。

    葉鴻生望向廊外,看見走廊下面,螞蟻正在搬家。

    天有不測風雲,可能是要下雨。

    一簇簇小黑點忙忙地爬在石頭上,艱苦地頂著兩片餅子渣,這是他們的吃食。

    螞蟻聚集在一起,全部爬出洞穴,正在找路。

    雷陣雨來得快,烏雲一聚,雨點就落下來。

    雨滴迅速變大,變密集,一注注打在山石上,嘩啦啦的響。

    螞蟻群被衝散了,小黑點們掙扎在水澤中,好像塵埃一樣漂浮著,眼看就要被衝擊池塘里。

    螞蟻用它們細小的腿拼命划水,掙扎著。

    葉鴻生從旁邊撿起一根樹枝,架在水面上。

    螞蟻們迅速爬上樹枝,順著枝條爬到寺廟的欄杆上,又順著欄杆爬。

    葉鴻生與圓慈大師一起看著螞蟻。

    螞蟻們躲進屋檐下面,在欄杆上倉皇地來回爬動,終於有一隻找到個fèng隙。它們黑壓壓地聚集在一起,互相擁擠著,往裡面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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