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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阮君烈這才收起笑容,肅穆起來,看他一會。

    阮君烈說:「他可是jian細,通敵叛黨,自己一點也不念舊情。我為什麼要輕饒他?會留下壞榜樣!」

    阮君烈決心殺一儆百。

    葉鴻生目光黯淡下來,勉強笑一下:「他為國家打過硬仗。再說,他的家人不是jian細。」

    阮君烈凝神看著他,目光流轉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鴻生立在馬前,心中忐忑,望著他。

    過了好一會,阮君烈鬆口說:「好吧。賓卿,你真是重情義。我也不是那麼無情的人。如果他交代,我就按照犧牲論處,給他一個體面的葬禮,不牽連他的家人。」

    葉鴻生心中一陣悸動,急忙向他深深行禮。

    阮君烈勒住韁繩,對他笑道:「你還不上馬?」

    葉鴻生牽過一匹馬,翻身上去,與他一起順著跑道前行。

    阮君烈揚起鞭子,擊一下馬臀。

    馬兒邁動細長的腿,順著跑道快速奔跑,一直跑到木料搭建的障礙物面前,敏捷地跳了過去。

    阮君烈騎著馬,一連跳過三個樁。

    他扯住韁繩,回頭看。

    葉鴻生夾緊馬腹,像飛一樣的跟上來,幾個起落,便輕盈地落下來。

    葉鴻生追到他面前,對他笑,說:「長官,不錯呀。」

    阮君烈露出雪白的口齒,發出快活的笑聲。

    葉鴻生看著他,陽光灑在綠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葉鴻生忍不住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阮君烈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們也在跑馬場上。

    阮君烈年紀還小,才十七八歲。

    葉鴻生年紀也不大,剛剛參軍不久。他本來是師範學校的學生,後來投筆從戎,穿上軍裝。

    在一次戰鬥中,葉鴻生受到阮公的賞識。

    葉鴻生家中窮困,沒有爹,不幸又死了娘。阮公拿出一筆錢,讓他安葬母親,再給他一點錢,給妹妹辦嫁妝。

    葉鴻生很感激他。端午的時候,葉鴻生就備上禮物,上門拜謝。

    阮公帶著葉鴻生,在家中轉悠。

    阮家很大,占了一個山頭,有茶園,田地和跑馬場。

    阮公站在馬場邊上,指著上面的一些駿馬,誇耀自己的愛馬。

    葉鴻生放眼看去,上面果然有些好馬,摸樣神駿。

    除了馬,場上還有一個人。他騎在一匹白馬上,御馬飛奔,跑得很快,像一團雲彩。

    這人騎術好,白馬俯低身子,穩穩地馱著他。

    阮公指著他,驕傲地說:「這是我的小兒子。瞧瞧,是不是很神氣?」

    葉鴻生知道,阮公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學醫去了,他就指著小兒子領兵打仗,疼愛得很。

    葉鴻生忙點頭。

    阮公喊一聲,對遠處招手。

    阮君烈看見父親,扯住馬,向他們跑過來,跑到跟前,一縱身,下了馬,喊一聲父親。

    阮公向他介紹葉鴻生,叫他喊「葉兄」。

    阮君烈老大不耐煩,說:「他是誰啊?送禮的人這麼多,難不成,我還要一個一個見?」

    阮君烈穿著襯衫與馬褲,捋著袖子,樣子十分颯慡。他長得像他父親,相貌端正,正不愉快地抿緊薄唇。他的鼻子長得很挺,鼻尖微微往下佝,顯得有點冷酷。一雙眼睛裡寫滿自負,兀自閃著光,不客氣地瞧著葉鴻生。

    葉鴻生心跳加快,忽然感覺到陽光過強,曬得人頭暈目眩。

    葉鴻生輕輕舔了一下嘴唇。

    阮公心情很好,被兒子一鬧,有點不高興,說:「他是第九軍的旅長,能幹得很。你今天見過他,不就認識了嗎?」

    阮君烈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自己整理衣袖。

    阮公見兒子還是這個調調,轉過臉,對葉鴻生說:「你有沒有看見那匹青色的馬?去把它牽出來。」

    阮君烈聽見,不快道:「玉逍遙還沒馴好,我都沒騎過呢!」

    阮公揮手,叫他收聲,讓葉鴻生去牽馬。

    葉鴻生去將青馬牽出來。

    只見這匹馬身條細長,通身沒有雜毛,肌肉緊實,蹄子很有力地踏在地上,不安分地噴著響鼻。

    葉鴻生要給它套上籠頭。

    阮君烈抱著手,在旁邊涼涼地說:「玉逍遙脾氣烈,別被踢死了。」

    葉鴻生套了半天,果然套不上。

    阮君烈正要笑他,冷不防見葉鴻生跳上馬背,姿態矯健異常。

    玉逍遙發覺後,發了狂似的搖頭擺尾,尥蹶子。

    葉鴻生牢牢捉著它,伏在它背上,沒有被甩下來。

    玉逍遙撒開蹄子,跑向糙場,在上面又是好一陣掙扎跳躍,看得人驚心動魄。跑著跑著,它終於平復下來,用正常的速度溜達了半圈。

    葉鴻生跳下來,給它套上籠頭,然後又翻身上馬。

    葉鴻生騎著玉逍遙,風馳電掣,一路跳過欄杆,谷堆,小溪,跳過所有障礙物,像一片青色的流雲,飄到他們父子面前。

    阮君烈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一時說不出話。

    葉鴻生喘息著,跳下馬。

    阮公拍拍手,說:「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看到沒有?」

    阮君烈扭過臉,不看他們倆。

    阮公上前一步,拍拍葉鴻生的肩膀,高調地說:「他不僅會騎馬,還學過擒拿術,比武的時候是第一名。他不像你,大字不識幾個!他讀過詩書,學問也很好。我要送他去留洋,回來就是文武雙全的人才!」

    阮君烈暴起青筋,立刻轉過臉,恨到:「我大字不識幾個?不是你讓我騎馬玩槍的嘛!」

    葉鴻生尷尬地笑著,說:「長官過譽了。」

    葉鴻生不是一個愛表現的人,那天不知道為何,突然衝動起來,表現了一把,被他們父子兩個互相卯著勁,卯上了。

    阮公下定決心調教一下兒子,自顧自跟葉鴻生說話。

    阮公對葉鴻生說:「玉逍遙就送給你,你好好騎著!」

    阮君烈急起來:「什麼?你不是送給我的嗎?」

    阮公瞥他一眼,無情道:「你又騎不了。」

    阮君烈瞪著他父親,好像遭到晴天霹靂一樣,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半響說不出話。他粗喘著,狠狠剮了葉鴻生一眼,摔了馬鞭,轉身走掉。

    葉鴻生心中急得不行,一疊聲對阮公說:「長官,這樣不好,馬我不要。」

    阮公心滿意足,安撫道:「沒事。你下次再來。」

    葉鴻生鬱郁地牽著馬,心情非常低落。

    阮公盛情難卻,葉鴻生還要繼續拜訪他。

    等他再見到阮君烈,阮君烈倒不像是恨他的樣子,只是神情冷漠,充滿提防。

    葉鴻生不知該怎麼討好他,就把玉逍遙牽過去,問他要不要騎。

    起初,阮君烈拿著架子,不大想理他,但是抵不過想騎玉逍遙的念頭,終於跟他說話,問他是怎麼學會馴馬的。

    葉鴻生告訴他,自己是跟著叔叔學的。葉鴻生的父親與叔叔曾在北方放馬,是天生的騎手。

    阮君烈問:「你爹做什麼?」

    葉鴻生說:「當兵的,參加過武昌起義。」

    阮君烈說:「現在當官了?」

    葉鴻生說:「後來犧牲了。」

    阮君烈哦了一聲,不再跟他說話。

    葉鴻生卻覺得氣氛鬆快點,就繼續跟他講話。

    阮君烈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一聲也沒有吭,騎著玉逍遙,摸著它的鬃毛。

    葉鴻生幫他牽著馬,殷勤地教他怎麼相馬,養馬,讓馬聽話。

    他們慢慢熟悉起來。

    從那時候起,葉鴻生就發現,阮君烈天生的爭強好勝。你比他強,他就討厭你;倘若你不爭氣,沒有強項,連被討厭的資格都沒有。

    阮公很了解兒子,要葉鴻生與他交朋友。

    阮公認定兒子一定會喜歡葉鴻生,希望把葉鴻生當做一件禮物,就像一匹寶馬或者一柄洋槍,留給兒子使用。

    阮君烈果然一天比一天喜歡葉鴻生,遠遠超過了喜歡玉逍遙。

    葉鴻生根本沒有料到會這樣。

    第9章

    從那時候起,葉鴻生就發現,阮君烈天生的爭強好勝。你比他強,他就討厭你;倘若你不爭氣,沒有強項,連被討厭的資格都沒有。

    阮公很了解兒子,所以讓葉鴻生與他交朋友。

    阮公認定兒子一定會喜歡葉鴻生,希望把葉鴻生當做一件禮物,就像一匹馬或者一柄槍,留給兒子使用。

    阮君烈果然一天比一天喜歡葉鴻生,遠遠超過了喜歡玉逍遙。

    葉鴻生根本沒有料到會這樣。

    葉鴻生有骨骼,不會巴結人,只會默默地順著他。

    阮君烈最不喜歡人家卑躬屈膝的樣子,又不能不聽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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