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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6:11 作者: 香葉桃子
    含香是舞場的紅人,在跟阮君烈之前,她身價高得不得了,心性要強。

    含香聽他這樣說,有些不服氣,忍不住調侃一句:「瞧你說的,難道他是共產黨嗎?」

    阮君烈勃然變色,順手給她一耳光,厲聲道:「你瞎說什麼!」

    含香跌在地上,花容失色,仰面道:「你凶什麼?我開個玩笑!」

    阮君烈臉色難看,咬牙道:「什麼狗屁玩笑?他是國軍中的精英,最忠誠的軍人,是給你隨便開玩笑的?!」

    含香吃他一記耳光,粉白的臉上添上幾道紅腫。

    她心裡委屈,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硬頂道:「你不是說他和別人都不一樣嗎?我跟你開個玩笑,這都開不起?你心胸就這樣窄?你以前不這樣。」

    阮君烈目光冰冷地看著她,嘴角帶著嘲弄,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阮君烈反詰道:「我該什麼樣?輪不到你說!」

    含香嘴唇發抖,委屈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站在沙發邊上,瞪著他。

    阮君烈用更冷的目光回望她,說:「我就這樣。你不高興就滾,回舞場跳舞去!」

    含香終於哽咽起來,用手捂著嘴巴,一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上樓。

    一串凌亂的腳步聲,她咯噔咯噔跑上去,撲進房裡。

    阮君烈蹙著眉頭,出一口氣,仰頭靠在沙發上。

    樓上傳來一陣隱約的哭聲,悲悲切切的。

    含香的手帕掉在地上,像一片被揉皺的花瓣,透著淡淡的殘紅。

    阮君烈坐一會,臉上的陰雲褪下些。

    他將地上的手帕撿起來,放在桌上。

    他抬頭,叫傭人過來,囑咐他們送點熱湯到樓上,又叫人明日去買戲票,買《洛神》,是含香最喜歡的戲。

    傭人應下來。

    阮君烈關上燈,兀自躺倒在沙發上,拿著照片,心安理得地回憶起來。

    他回想起那一次,他與葉鴻生在戰場上的遭遇。

    當時,日軍狂轟濫炸,步步緊逼,他們守城不能,堅持一個月,開始向後撤退。阮君烈居於前場,率領的軍隊死傷大半,十分狼狽。

    不幸的是,撤退的時候,他們落在後面。阮君烈帶著殘兵,盡力追趕前面的大部隊。

    日軍占領了他們扔下的要塞,一直在追打他們。

    大部隊倉皇逃竄,迅速炸掉過河的大橋。

    當阮君烈趕到河邊,發現浩浩水波之上,只有一架殘破木橋。淪陷區逃出來的人,拖家帶口,正在瘋狂地逃命。

    他們一時過不去,回頭就是死。

    倘若他們搶過去,把橋炸斷,這些災民就無法逃生。

    災民中間沒有多少男人,都是些女人,扶老攜幼,看起來可憐得不得了。

    阮君烈焦頭爛額:看來,自己只能在此撥轉馬頭,與追擊的日軍同歸於盡。

    正在這危急時刻,葉鴻生率部趕來,施以援手。

    原來,葉鴻生所在的部隊收到他的求援信號,向長官請個示下,前來增援,掩護他們與災民撤退。

    葉鴻生逆著人流,帶著八千個士兵,負責斷後。

    見到他,葉鴻生將部隊整編,先派出一隊精兵,奪回山上的據點,讓他們離開日軍的she程,暫時獲得安全。

    隨後,葉鴻生親自護送,讓阮君烈的部隊與災民一起過河。

    一路上,葉鴻生幫他牽著馬,走過長橋,送了他一程。

    橋頭橋尾都是逃難的人,混亂之中,不知多少骨肉分離。一個白胖胖的小娃娃找不到家人,正在啼哭。

    葉鴻生把他抱起來,放到隊伍里,說:「長官,你帶他走吧。」

    阮君烈扯住韁繩:「賓卿,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日軍的大部隊要過來了!」

    葉鴻生聽見,露出一個溫和而堅定的笑容,說:「少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保重。」

    阮君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方戰場是一線,日軍居高臨下,勢如猛虎。

    留下來抵擋一陣,九成的人一定會死。

    不不,簡直就是要全軍覆沒。

    沒想到要生離死別……

    阮君烈心中一陣酸楚,卻不願流露出悲意,泄了他的士氣。

    阮君烈騎在馬上,對他敬禮,忍痛說:「葉兄,這一次幸虧你援手。你的任務要緊,來日方長,以後再見。」

    葉鴻生也騎上馬,說:「阮公對我恩情深厚,我永遠不會忘記。少帥,你先走吧。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阮君烈下令,隊伍開拔。

    他揮鞭策馬,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跑了幾步,他又依依不捨地回頭,喊道:「葉兄,你要保重!」

    藍天下,流水滔滔,猶如斬不斷的白練。

    葉鴻生目送著他,對他揮手。

    見葉鴻生視死如歸,神色一點沒有改變,阮君烈心中豪氣頓生。

    他對葉鴻生燦爛一笑,打馬離去。

    那一場撤退,葉鴻生所率的八千健兒消耗殆盡,只活下幾十個人。

    他們的犧牲拖延了日軍追擊的腳步。

    後來,阮君烈才知道,葉鴻生被降級使用,因為他錯過了最佳的炸橋時機。他本來的任務是炸毀剩下的工事----木橋,無需保護殘兵,也不用管逃難的民眾。

    對此,阮君烈憤憤不平,但是沒有辦法。

    接下來幾年,阮君烈靠著軍功與父親的聲望,升得很快,已經比葉鴻生高出一大截,他心裡既驕傲,又有些不平。

    葉鴻生的仕途不順,實在是很可惜。

    他們駐紮在不同的地方,一直沒有機會見面。

    今日重逢,葉鴻生還是當年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

    阮君烈想到這裡,一陣快樂與激動。

    幸虧葉鴻生沒有死……

    外面下起細雨。

    房間裡燈光熄滅。

    昏暗中,阮君烈把相冊重新放到茶几上,輕輕撫摸,自言自語道:「賓卿,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第5章

    總參辦公廳。

    葉鴻生坐在辦公室,擬定文稿。

    他旁邊有個下級軍官,在幫忙整理文件。

    一個同事跑過來,壓低聲音,說:「許廳長叫你。」

    見他臉上似笑非笑,葉鴻生知道,又有事端。

    許廳長這個人行伍出身,帶著匪氣,與上面交情過硬,是「十三太保」之一。不知為什麼,他不大喜歡葉鴻生。

    葉鴻生走進他的辦公室,兜頭就是一頓臭罵。

    許廳長拿著一疊文件,咒罵道:「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

    一疊文件劈面丟過去。

    葉鴻生偏過頭,文件紙砸在身上,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許廳長指著地上,叫他看看。

    葉鴻生拿起來,仔細看一遍。

    文件印得急,有兩張不清楚,上面的地圖看不清。他的部下忘記標註一遍。

    許廳長拍桌打凳,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葉鴻生把手背在身後,聽他罵。

    許廳長罵累了,坐下,說:「滾吧!下次認真點。」

    葉鴻生面無表情地行禮,將文件撿起來,放在桌上,轉身關門。

    葉鴻生一句好話沒說,居然敢走掉。

    許廳長火大得不行,摔斷一支筆,從牙fèng中擠出一句:「不知香臭的東西!」

    葉鴻生回到座位上,微微蹙起眉頭。

    許廳長經常無緣無故羞辱部下,尤其是不肯巴結他的人。

    倘若對方沒有眼色,不願伏小做低,與他沆瀣一氣,他是不會喜歡的。

    葉鴻生默默關上文件夾,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呆不久了。

    半個月後,上面下來調令,命他去第十二集團軍任職。

    總參沒人挽留他,也沒有設宴為他踐行。葉鴻生與幾個相熟的人喝了一杯,算是情誼。

    葉鴻生收拾東西,去第十二集團軍報導。

    他出門那天,一輛黑色的官車已經停在門口。

    葉鴻生坐上去。

    車子開到軍部門口,阮君烈已經在門口等候。

    葉鴻生下來,驚詫著,忙笑道:「長官,你怎麼在這裡?折煞我了。」

    阮君烈興高采烈,披著一襲軍披風,一柄閃亮的軍刀斜掛在腰際。他的馬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腳步。

    葉鴻生急忙迎上去。

    阮君烈把住他的手臂,帶他進門。

    軍部里的士兵全部整齊的列隊,站在廳里,等候他們。

    傳令兵一見到他們兩人,便嘹亮地發令:「敬禮!」

    士兵們齊刷刷地敬禮。

    阮君烈站在中間,宣布道:「諸位,今天開始,這位便是我們的參謀長----葉賓卿。」

    葉鴻生急忙站直,回敬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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