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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2:18 作者: 安寧
我從浴室出來是看見如風正在聊電話,他倒躺著,被單一角蓋在腰際,一雙長腿在腳踝處交蹺悠哉優哉地搭在床頭柜上,唇邊的笑意開朗專注,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竟未察我的出現。忽然就起了童心想嚇他一跳,我放輕腳步繞出他的視程,從背後無聲息地靠近他,就在我到達床畔時,突兀地聽到他哈哈大笑,然後說:「我想念你,惜。」語氣是我完完全全陌生的正經和誠摯。
已舉到半空的手再拍不下去。「惜」?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在腦中掠過。也許是我聽錯了,也許是「希」或「西」……
「她?沒什麼兩樣,都老夫老妻了----大概是吧----為什麼?說實話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也許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和她本質相屬。唔----什麼時候,好的,到時再見。」
他放下電話,眼看形跡就要敗露,我急忙一掌拍下,同時大吼一聲----「喂!」字還未出口不知怎麼回事已被摔在了床上,頭重腳輕好不暈眩!
「瀟!瀟!」他拍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老天!謀殺親妻也不是這樣謀殺的啊!」我揉著後腰。
他鬆了口氣:「如果我不是已經卸去了一半力道,如果不是這張床,你的骨頭可真要散架。」責備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又不知道會這麼危險,不過是想和你玩玩嘛。」我分辯,他有沒有告訴過我他會柔道空手道還是什麼跆拳道,我哪裡知道他本能反映都這麼厲害?就只會怪別人。
「好了,這次是意外,以後不會了,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行不行?嘴巴噘的那麼高,要變小豬了。」
「不想理你。」我爬向床沿,「我決定要離你遠遠的。」我撐著床將腿跨下去,重心凌空之際驟覺足踝一緊,我頭朝下直直摔在地面,一條腿跌在地毯上,另一條猶自擱在床。
心頭驟覺委屈,淚水阻也阻止不住剎那流了出來。
他立刻翻身下床:「是不是摔倒了?快告訴我傷著了哪裡?疼不疼?」他動手檢查我的四肢,一臉內疚地說:「對不起,寶貝,我以為地毯那麼厚不會有事的。不哭了,我保證下不為例,好不好?」
極其少見他如風真情流露,我不禁有些心虛,低頭抹乾眼淚:「我沒事。不和你鬧了,時間到了。」
「抬起頭來。」他原本著急的神色轉為狐疑,「你有心事。」
「回來再告訴你,我要遲到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最後平平常常地笑了笑:「我送你?」看我搖頭,便說,「那好,去吧。」
才出門口,又覺鼻子發酸,我從來就把握不著他的真實心意。
剛剛進校門電話就響了,我愣了愣神,他怎麼了?有什麼話在家時不說偏要等我走後才給我來電話?我心神不寧地打開它,卻發覺是中文留言,顯示屏上列印著幾行字:林夫人,你的先生問你是對他沒有信心,還是對你自己?
我差點撞上了路邊的樹。
☆☆☆ ☆☆☆ ☆☆☆
一整天從早上到下午我都過的極不安穩,好像自己缺失了什麼東西,已經尋找了好多好多年,卻至今都沒有找到,人很焦慮很煩躁很慌,同時由厭恨自己的懦弱,不就一句話嗎?有什麼難出口的?卻怎的這般畏縮不前,真是沒用的軟骨頭。我不是到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者其實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拒絕去想而已。
時間過得要命的慢,好不容易才在鬱悶不安中熬到下課,又等了半小時,如風才來接我:「看上去我的寶貝情緒不佳。」他開著快車。
「有嗎?」我隨口應了一聲,沒什麼說話的興趣。
側頭看看我,他笑著搖頭:「傻孩子。」
我突然對他這樣的話語和神態生出抗拒,似乎世間一切都在他手中按部就班地運行讓他意氣昂揚,又似乎是整個看穿了我卻像逗弄寵物一樣逗著我玩以娛樂他自己,我不高興起來,氣話衝口而出:
「那你去找聰明的啊。」例如蘇惜。
他笑了笑,又看我一眼:「建議不錯,值得考慮。」
原本也是平時開玩笑的話,也不知自己怎的忽然就冒火了,我冷聲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天天對著我嗎?沒有吧?」若真是膩了我直接開口就行,不必找這諸多的藉口。
他將車子使進停車場停好,一手架在方向盤上,側身看著我:「無理取鬧的女人最不可取。」
我從最可愛被謫貶到了最不可取,下一秒會不會像廢棄的舊鞋被人毫不留戀的丟掉?我撇下他自己跑進酒店。不要他哄的時候他可以把人哄上天,真要他說幾句好話時,它卻隻字不提,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雙方的家長都比我們早到,正坐在雅座里閒聊,看見我獨自進去,梅平訝異:「怎麼就你自己,如風沒去接你?」
「哦,他----」
一隻手貼在我的後腰,如風關上廂房的門:「給我一個浴缸做膽子,我也不敢勞動大小姐自己屈尊過來。」他笑著問候四老,把我正是介紹給他的父母之後扶我入座,視線經意不經意地在我臉上停留片刻,目光森冷。
聽話是女人的本分,對男人耍小脾氣的女人最要不得----呸!狗屁沙豬。
梅平不停地問這問那,也並不開口叫我搬回去,只是一而在地暗示希望我有空就回家走走。我應諾唯唯,卻是連偷看一下父親都覺得極度慌張。冷伯母比梅平對我還要噓寒問暖,神色之間很是歡喜滿意,像是放落了心頭大石的樣子。
冷伯母高貴慈祥,冷伯父慡朗坦蕩,我很奇怪怎麼除了相貌之外,如風的性子脾氣和他的父母沒有一點相似之處,肯定是基因變異,所以他生成了一個怪胎,哼,變態狂人。
「瀟瀟!又沒有考慮過什麼時候住到家裡來?小盈也好有個伴。」冷伯母忽然就問我,轉頭又像冷伯父微微會心地笑。
我明白她的所指,可是結婚?我真是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望一眼如風,它正端起開胃酒淺飲,喲,想不到他倒是十分尊重他的母親呢,心念一轉,我答冷伯母:
「如風的意思是過個三五年再說。」
他即刻放下酒杯盯著我,然後溫吞吞地笑道:「我有這麼說過麼?」
他沒有嗎?我不知道耶,看冷伯母相信誰囉。
冷伯母望著他,臉色隱隱不悅:「如風,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為人處世也不懂得點。以前我不好說你,現在既然都定了親事,也該修心養性一些。親家翁也是有頭有臉的,你若是胡鬧出一些什麼傳聞,到時候讓兩家難堪不說,還徒令外頭人笑話。」
如風臉白如玉,唇邊的笑容牽強且尷尬,他輕咳一聲道:「是,媽,我知道了。」
哈哈哈!我在肚子裡大笑三聲,算是出了一口悶氣,是我好心好意想讓他多玩幾年啦,只可惜哦,人家的母親會錯了意,因而不樂意,並且覺得在親家面前掛不住,來了個當堂教子。
「親家母你先別忙著怪如風。」梅平出面打圓場了:「我想他是顧慮到瀟瀟年紀小又還在念書,現在就過門的話只怕大戶人家的少奶奶還擔當不來,如風體貼她不想累著她,是吧,如風?」
「呃----是。」他的臉白的近似透明。
我在心裡笑翻了半邊天,快意,真是快意!想他冷如風是什麼樣的人物,竟也有百口莫辨的今日!怎麼不令人暢懷,哈哈----我的好心情在接觸到他如冰點的雙眸時立刻全部被凍結。唉,可以想見,現今得志的小人今晚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來,親愛的,多吃點。」如風給我布菜,我的小碗一下子就堆出了一座小山,他還在邊挾邊說:「免得明天你掉了一兩肉你婆婆都會拉我算帳。林爸、梅姨、爸、媽,起筷起筷,菜都涼了。」他笑容可掬。
「媽,只要您高興,莫說娶媳婦,過個一年半載的養個孫兒給您哄哄也不在話下。」
冷伯母樂了,對我父親和梅姨道:「兩位意下如何?」
父親和梅平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我,雙雙笑了開來,梅平說道:「就怕瀟瀟還小,有很多禮數都未通熟,到時還得麻煩親家母教導。」
冷伯父呵呵地一擺手:「這不礙事,一家人就別客套了。」
不會吧!這麼快就急轉直下了?!事關終身我再顧不得禮貌了,「伯----」我的說話胎死腹中----如風手裡的餐巾正溫柔有加地擦拭著我的嘴角。
他又端起紅酒遞到我的唇邊:「那就這樣定了,過陣子等我忙完手上的幾樁生意,大家再約個時間敲定細節。慢點喝,寶貝,都嗆著了。」他愛憐之至地輕拍我的脊背。
「如風。」我乞求地看著他,我道歉,我say sorry,你大人有大量當我童言無忌好不好?
「唔?想吃什麼?我給你挾。」他又將我的小碗堆的如山高,黑瞳內燃燒著冷焰,似乎在嘲諷我道行太淺。
看起來要在他手下起死回生顯然無望,心頭暗苦,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個字:慘!兩個字:活該!唉----
飯局就這樣在如風搞活的氣氛和我悽慘的心境下接近尾聲,臨道別的時候梅平拉著我的手:「瀟瀟,明天和如風一起回家吃頓飯吧?」
面對她的深切祈求,我終於都明白了,一直以來她之所以對我從來都好脾氣,不僅僅是她本性的善良和順,還因為她深深感激父親對待她的兒子視同己出,她因之對我心存歉疚。其實這根本毫無必要,事實證明林智比我更有資格做父親的裔嗣,我有的卻不是「資格」,而是「不及格」。
「我問問如風,看他有沒有空。」我砌個台階讓自己下,自己知道就算他沒空我也是會回去的,下意識的側頭去看父親,正好迎上他炯炯有神的雙目,一聲呼喚幾乎要奪腔而出,卻又是在最後一秒瑟縮了。
「真沒用!」
「再見。」我低聲道,匆匆離去,再次把如風晾在了身後。
當我意識到自己這種舉動無疑與會給他一種我仍在發脾氣的錯覺,不啻於是在他控制了一個晚上的火氣上澆油時,已然太遲了。
他毫不憐惜地把我塞進車子飛速駛走。
「如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