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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32:18 作者: 安寧
才說到她,雨盈已自側廳走出來:「瀟瀟你什麼時候到的?澄映你怎麼不和她來找我?」
「正要去呢。雨盈你不知道----」澄映未語先笑。
我用力掐她的胳膊罵:「笑到齜牙咧嘴比較好看,你笑呀!」
她躲到雨盈背後:「不得了!雌兒還未過門就開始虐待小姑子。」
「截住!」雨盈大聲喊停,回身瞪著她:「為什麼我的印象中好像我才是她的小姑?還是我記錯了,你不姓方該投我們家姓冷來了?」
澄映指指我:「你問她去,到最後誰才是她的小姑子還真沒準,難保我大哥不會對她三見鍾情。訂婚有什麼了不起,結了婚還可以離呢!不過最好還是我大哥對你一見傾心,那就萬事大吉你也有嫂子我也有嫂子囉。」
雨盈敲她一個響頭:「現在才幾點,燈火通明的說什麼夢話!再敲一下醒了沒有?」
澄映喲喲叫痛,我拉住雨盈還要打下去的手:「體諒體諒她吧,你不知道人家八百年前就已相中了我老弟想做我弟媳婦啊?冷方林三家聯姻敢情好,雖然她有那麼點老糙吃嫩牛的罪過,也保的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碎嘴!」方澄映撲向我掐著我的脖子搖晃:「給我死來!」
我哇哇大叫:「雨盈還不救命!」
「救你?下輩子吧!澄映儘管掐死她,真的一點都不用給我面子,平常我倆可不是被她刻薄夠了?」
坐山觀虎鬥外加挑撥離間罪名成立。我和澄映相視一笑,意氣相通,反手飛快逮住她,「有人要完蛋囉!」
「喂!----啊----別搔我!癢死了----哈哈----」
「小妹。」側後方傳來一聲叫喚,雨盈和我俱回過頭去,電光火石之間,那臉容酷似澄映的男子一臉失魂落魄。
一陣輕微的譁然聲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雨盈立刻掉過頭去,我看著方澄征笑了笑,她這才驚爵失態,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與此同時我聽見雨盈憤然作聲:「這頭豬!」
心頭微微一牽,我回過頭去。
冷如風正在給方懷良祝壽,左手臂彎內挽著位嬌娃。質料、剪裁、手工都是上乘的寶石蘭西服,袋口別著鑲有藍寶石的方巾,白色真絲襯衣的領子闊長且尖,大反轉在西服領口外,燙的不見一絲皺褶的,西褲反傳統地採用了微喇叭型,更顯畢挺修長,高貴典雅之中不失飄逸灑脫,還帶些奔放不羈。
人群中他永遠最耀眼。
雨盈遠瞪著他說:「澄映,還是你做她的小姑子對她比較好。」
我可不這麼認為。我拍拍澄映:「把雨盈介紹給你大哥,然後到有東西吃的地方來找我。」
我對方澄征點頭微笑然後走開,不理會背後雨盈刻意壓低的叫嚷。
並沒有等候澄映和雨盈的到來,挑了些自助食物,我端著盤子溜到了後花園。長而粗的藤條懸著一塊又厚又寬的暗褐色柚木木板,是座鞦韆。我坐在鞦韆上,拿起碟子上的食物有一口沒一口地放進嘴裡,目光飄向天上的圓月,心頭不期然憶起一個句子「月色如水水如天」。
皎潔冰清的月華傾瀉而下,兩米外一堵由金銀花長成的花牆上,橙白相映的花簇在月光中相依相偎,漂緲的蟲鳴蟋叫從幽暗靜溢中傳來,遠遠的隱約看見兩個相擁的人影推門出來,漫步走向另一條小徑。
我放下手中的空碟站上鞦韆,視線投向蒼穹,心底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所生為何。若說人生如戲,我在其中出演的又是什麼呵。為人兒女?我是個自以為在懲凶的罪人;為人姐妹?我未盡過應盡的責任;為人朋友?我何嘗付出多少真情實意,內心掩藏了太多的秘密;為社會一員?我無疑是一條只知消耗而不懂奉獻的蛀蟲;就連目前「學生」這一身份,我都從來沒有用心去把她演好,我要那麼優秀幹什麼?拿到身上的榮譽向誰去誇耀呢?我至愛的母親已去了天園;至於為人妻母,那又是還遙遠漫長的不可能的事情……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在花牆彼側離拱門不遠,一把女聲在低語:「如風?」
我剎時變成冰冷的化石,有那麼一瞬,想遠遠逃離,世界這麼大怎麼都不容我獨自委屈一下?
「有些話不知道----你讓不讓說。」女子怯生生的嗓音中帶著難言的嬌脆。
「看來我得檢討一下,怎麼都不知道自己登上了暴君的寶座。」說話聲磁性依舊,笑意依舊。是我曾熟悉的嗎?我都不記得了。
「別人看你身邊只留下我一個,不只多麼忌羨。其實,其實----沒有人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我怕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你連我也不要了。如風,跟了你半年,你大概也知道,除了付出一份情意,我不求什麼。名份、榮華不過是指日而逝的身外之物,要帶也帶不走。我----我不在乎你會愛上哪個女人,我也不在乎以後你會娶誰為妻,通通都不在乎。我只求你,不論將來無論如何都不要離棄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一無所有。」
那女子說著說著,情動之處竟有些哽咽了:「哪怕你一個月一年都不來見我一面,我也是願意的。」
又一個心甘情願!我幾乎沒為她的痴情鼓起掌來。
「傻姑娘。」冷如風在笑。
而似乎他有了什麼動作,沉寂之後那女子嬌喘連連,「你好壞……如風,你----對我可有一點情意?」聲音轉低而略帶不安。
怎麼又是這種問話?
羅纖衣問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結果是心碎離去;我更過分,居然問他愛不愛我,下場是自取其辱,並且永遠被打入冷宮。那麼,這一個呢?他又將如何應對?我攥緊了藤索。
只聽到他咭笑出聲:「我對你如何,這麼久了,你沒有感覺嗎?」而後他的笑聲變得十分沉悶,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嘴。
「我的小惜可是尤物中的尤物,要不要我現在就證明----」
尤物哼唧:「我永遠都作如風的小惜,好不好?」
他笑聲不改:「難得你這般痴情,好了,露那麼重,我們還是回去吧,別著涼了,我會心痛的。」一言一語呵護備至。
我悄無聲息地聽完一出話劇,腳步聲響起,冷如風摟著他尤物中的尤物自花牆的遮擋下穿過拱門走出來,於是劇幕又拉開了,這一次,輪到我上場,我依照無形劇本的要求輕盪起鞦韆。
我幾乎看不見他臉上顯出意外。如果他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在這,那麼他就是掩飾的太好。看到我,他只是皺了皺眉。
感覺到他的視線沒有調離的意思,我笑著念台詞:「嗨,真巧。」
他拍拍那女子的肩:「你先回去。」
她微一躊躇,瞟我一眼後低頭匆匆離去。我為他不值起來,掃了眼手上的戒指:「你不認為由她來戴更合適?」
他唇角一牽,就是一抹淡嘲:「你相信她?」
女人的心通常是被他用來擦鞋底的,我不再言語。
他抓住藤條使鞦韆停下。
如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麼一個月就是九十秋,又一個月便是個一百八十三秋,一百八十三個秋天相當於一百八十三年,我有一百八十三年沒見過他了呵!久遠的我都記不起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沒來有的覺得心頭好酸好酸,似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花了一道又一道,痛的微弱卻無法遏止。
他伸過手來,我驚惶後退,腳底一踩空,跌倒在泥地上。
他的手在空氣中定格了至少五秒,然後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收回去,暗沉的臉色在眨眼之後變得平和,跨坐到鞦韆上,背靠藤條以腳支地使鞦韆輕晃,閒聊般開口說道:「她或許是愛我,但她更愛我其他的東西。」
我懶得從地上爬起來,誰要聽他說這個?
「任何一種行為背後都有其動機。她這樣做是因為她意識到了潛在的危機,從而預先做出防範措施,以退為進,懂嗎?」
我望著他。
「人的欲望難有止境,當一個願望獲得滿足之後,它會自行派生出更深一層的渴求,尤其是她----別反駁我,你僅僅聽了她一席說話,而我認識她已有半年。評判人時少用你的善良,要多用你的客觀。」
我忡怔,心頭困惑不安,忍不住作聲:「如果你是正確的,那人心豈不是太可怕了?」或者我只是想說那個女子很可怕,而他----更可怕?
「人心原本就有許多醜陋的黑洞。」他側身將我抱起。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從不曾與我談及有關他的任何私人事情。
他拉我起來站在鞦韆上。「因為你需要了解你的對手,與她的心機相比你太幼嫩了。我不懷疑她收集有你全部的資料,而你對她卻一無所知。」
我既想哭又想笑:「我為什麼要和她成為對手?」就算他真的是一輪太陽,也並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地球,會永遠繞著他轉吧?
他踩落地面:「她遲早會找上你。」
在我察覺怎麼情景似乎回到我跌倒之前時,他的手已圈住了我的腰,並且不容我細想:「我等著看你將如何把我豢養的最後一隻寵物趕走,唔,我都有些期待了。」
「什麼意思?」注意力不在他沒頭沒尾的話,我只急於想知道:「既然你對她的評價那麼低,為什麼還留著她。」
他笑:「因為她有用。」
我搖頭表示不解,他難得的竟耐心起來。
「有些女人----唔,對自己的定位缺乏概念,與我多約會了一兩次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懶得分神去理這些瑣事,偏巧一個有點小聰明長的也不賴的女人出現了,她自發願意為我擋掉這等麻煩,我何樂而不為?就讓她自以為是在暗中剷除異己好了,我樂得清閒。這半年她趕跑了不少圍在我身邊的女人,我不懷疑等到她的清理工作進行得差不多之後,她會集中全副精力來對付你。她要的就是你的位置,只不過機關算盡的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終有一日她會明白,她辛苦一場到頭來確是為你作了嫁衣。」
我呆看他:「如風,你太可怕了。」一個人怎麼可以隨心所欲地掌控他周圍的一切?
「是麼?」微仰著頭與我對視,他的手臂開始收緊,眼眸的色澤變了:「我可怕麼?沒關係的,你只要小心一點別惹火我就行了。寶貝,你覺不覺得應該為你剛才的行為小小地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