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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陛下這邊無事的話,臣請告退。政事堂那邊事務繁多,老師忙不過來——」
洛信原好不容易見了人,哪裡會放她走。
「不放。」他從御案後起身,背著手慢悠悠走下來,「一放手,你就出京了。」
「別擔心你老師那邊。剛才林思時被你激了一句,肯定『抱病』過去政事堂理事了。你安心留在這裡。」
隨即抬高嗓音,吩咐門外候著的內侍去太醫局請人。
「最近太醫局進了個新人,醫術頗為高明。今日雪卿既然來了,不妨召來替你診診脈?」
梅望舒微微皺了眉。
「這麼多年,宮裡都是找邢醫官給臣看的脈。貿然換人不方便。」
洛信原堅持要她看診。
「新醫官的醫術脾性,都有幾分像邢以寧當年。朕也是覺得他不錯才召來給雪卿看診。」
「若是不放心的話……不如這樣。」他回身看向竹簾,「你去竹簾後坐著。」
「那新醫官與你素不相識,當面也認不出,更何況只是請一次脈。你把竹簾拉下,袍袖捋起,只露出手腕脈門給他診。」
梅望舒心裡忽然微微一動。
轉過眼來,點漆般的眸子定定地看了洛信原片刻,走去竹簾坐下,捋起袍袖。
「只這一次,給陛下看個安心。不妨直接告訴醫官,簾後是女子。若查驗出什麼病症,叫他直說便是。」
那新入宮的醫官二十來歲,生得一副精明面孔,複姓歐陽。
歐陽醫官召入殿來,隔著竹簾,細細地診了次脈,沒有多說什麼,只含蓄問了句,
「貴人的身子早年虧損得厲害,罕見大寒體質,盛夏時節也不易出汗,入秋後便手腳冰涼。臣斗膽敢問,貴人可有常年服苦寒之藥,以至於傷了根本?」
梅望舒暗自點頭,從竹簾里遞出去一張字條。
「歐陽醫官醫術高明。確實如此。」
歐陽醫官嘆息道,「那藥的藥性厲害,需得立時停了。貴人如今還在盛年,此時醫治,還不算太晚。臣斗膽,可否看一眼藥方?也好對症醫治。」
梅望舒在竹簾後思忖了片刻。
想起藥方,便想起開藥方的人。
邢以寧不知招惹了何事,至今蹤跡不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遞出去新字條,「並無藥方。」
歐陽醫官默然起身,向御案後端坐的天子行禮告退,下去開溫補藥方抓藥了。
梅望舒從竹簾後出來,輕聲感慨,「這位歐陽醫官,確實醫術高明。頭一次問診把脈,便將臣身上的過往症狀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洛信原起身走下來,貌似不經意地問,「剛才歐陽醫官問你藥方子,你寫給他了?」
梅望舒隨手從袖中把字條遞過去給他。
洛信原看完,默不作聲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你沒方子,叫醫官如何對症開藥,解了你身上的大寒之症。」
梅望舒一笑而過,「醫官多喜歡危言聳聽。所謂寒症,又不是什麼絕症,只不過是夏日不怎麼出汗,冬日被窩裡多灌幾個湯婆子的事罷了。」
「哪裡是醫官危言聳聽,分明是你這邊輕描淡寫,大事化小。寒症是慢性之症,積年累月下去……」
洛信原停下不說了。
「算了,難得見面,不提這些。叫歐陽醫官給你開些溫補滋養的藥,你帶回去每天服用,慢慢調養身子。」
梅望舒應下,想了想又問,
「歐陽醫官剛才若是診治出什麼症狀,是會呈交御前,還是直接送到臣家裡。」
「你放心,這些御醫怕事,一定會呈交上來,讓朕先看過,斟酌穩妥了,才會往你那邊送。」
「這樣極好。」梅望舒平靜道。
洛信原伸手過來,攙扶著她的手臂,往紫宸殿閣樓的樓梯走去。
「氣候宜人,天高雲淡,帶你去閣樓上賞月。」
梅望舒看了看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沉默片刻,「午時,賞月?」
「午時登上閣樓,對弈,閒談,投壺,潑墨揮毫,用些酒菜,隨便做些什麼消遣。」
洛信原聲音裡帶出明顯的笑意,「把那晚船上沒有來得及做的風雅消遣都做起來。總之,待到晚上,你我憑欄賞月。」
梅望舒瞥了他一眼。
御前內侍們都在殿外守著,木樓梯聲響里,她輕聲反駁,
「什麼船?陛下在說什麼,臣不明白。」
洛信原立刻誠懇致歉,「朕一時糊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雪卿莫怪。」
這個下午過得極閒適風雅。
銅壺放在圍廊外,在閣樓上層的穿堂大風裡投壺。
梅望舒投壺的準頭尚可,手勁不夠,被大風一刮便偏了方向,十投只中三四支。
洛信原天生擅長這些,十投九中。
比分太過懸殊,梅望舒中途便笑起來,搖搖頭,「輸定之局,後面不比了。」
洛信原不緊不慢地投了一支箭入壺口,「從前你我對弈,我被殺得七零八落時,可沒有耍賴說一句不下了。」
他換了自稱,梅望舒也跟著換了。隨意投了一支過去,擦著壺口擲入,悠悠道,
「是,信原從不耍賴,只會擺出君上威嚴,對臣下說,『漂漂亮亮地輸朕一局棋』。」
洛信原放聲大笑起來,「雪卿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