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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二月底時……勞累了幾日,精疲力盡,傷了身子,病症再次發作。這次聖上能夠控制自己,但不想見光,不想見人。每天要趕許多問診的御醫出去。」

    「如今,比上個月的情形是大好了。聖上也覺得自己大好了。」蘇懷忠回頭看了看周圍黑布層層裹起的殿室,臉上浮出憂慮的神色,

    「但梅學士看看這紫宸殿,拿黑布封了二十多天了,飲食住行都在暗裡,是正常人過的日子麼?梅學士,若是你能把聖上勸出紫宸殿……還是早些勸出來吧。」

    梅望舒回頭望著燭影憧憧的昏暗殿室,輕聲回應。

    「蘇公公放心。真龍豈能困於淺水之中。」

    吱呀——殿門開合。

    再度回了殿內,她語氣和緩地勸說,「如今已經是春日,殿內雖寬敞卻氣悶,陛下為何不試試,先開扇窗,看看窗外的風景,感受一下春日和風?」

    「剛才臣經過庭院時,外面的杏花,梨花,桃花,都開了。」

    洛信原的神色微微一動,去看了眼緊閉的窗欞。

    「杏花。」他喃喃地道。

    梅望舒也是心裡微微一動。

    昨夜君王再次夢到了前世的場景。

    她不由想起了邢以寧信里透露的,聖上在宮宴大醉之夜吐露的,關於沉香衣衫,珍珠步搖,棋盤,杏花的前世夢境。

    「杏花怎麼了?」她追問。

    洛信原思索著,搖了搖頭,「不太能想起外面杏花的樣子了。」

    「可要打開窗戶看一眼?」她耐心哄他,「就在窗戶邊上,打開一小點縫隙,日光不會進來,只讓風透進來,看一眼杏花,可好?」

    洛信原點了頭。

    東邊靠窗的軟榻上,梅望舒借著兩扇木窗中間露出的那點縫隙,看到了外面庭院裡開得正好的一支杏花。

    雖然沒有日光,但庭院裡的光亮還是刺痛了黑暗裡蟄伏已久的君王的眼睛。

    洛信原抬手遮了下眼。

    梅望舒急忙將窗戶關起,只留一條細細的縫,吹進來絲絲縷縷的春風。

    借著那點微弱的光線,翻開手邊奏本。

    政事堂那邊,林思時身為樞密使,掌天下兵事,但資歷尚不足以服眾。尤其是文臣那邊。

    之前因為天子近臣的身份,又得葉昌閣協助,在政事堂勉強彈壓著眾文臣每日照常運作。

    但天子病重這段時間,朝臣逐漸分成了幾個派系,爭吵激烈,以至於案頭積壓了許多政事,難以解決。

    如今梅望舒回京,林思時毫不客氣地扔了許多懸而未決的奏本過來。

    梅望舒專注翻閱奏本的時候,眼角留意到牆邊坐著的君王起身過來,悄無聲息地坐在她身側。

    她以指尖按著奏本里的關健詞句,字斟句酌地反覆揣摩;洛信原就坐在旁邊,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她原以為他靠著軟榻睡著了,等心裡有了回復定論,合起奏本,想起了身邊的君王,側身去看時,卻意外發現,那雙幽亮的眼睛眨也不眨,正安靜地盯著她看。

    「……」

    梅望舒心裡微微一動,拿起手邊一本奏本,「北魏國即將入京朝覲之事,陛下還記得此事否?」

    經過了昨夜,洛信原再也沒有失憶過,乾脆地道,「記得。」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洛信原沒吭聲。

    接過那本奏本,隨手放在旁邊,卻打量著梅望舒纖長的手指,在窗戶縫隙映進來的那一絲光亮下,白玉色澤的手指映著光。

    「雪卿的手長得真秀氣。倒像是玉雕成似的。」他喃喃地道。

    梅望舒縮回手,按了按太陽穴。

    頭疼。

    她提起硃筆,邊寫邊念,「北魏國拖欠十年之貢品今安在?鴻臚寺諸卿可有大力督催?」

    正寫到這裡,洛信原在旁邊冷不丁加了一句,

    「嚴查兩國邊境的茶鐵鹽交易,不見貢品入京,不議邊境互市之事。」

    梅望舒點點頭,把這句話添在後面。

    用過了午膳,梅望舒有些睏倦,洛信原卻興致正好,在殿裡傳了酒。

    君臣倆對酌了幾杯。

    統共只有一壺酒,又是宮裡自釀的,入口極醇和的美酒,每人喝三四杯,酒壺便見了底。

    梅望舒原本就睏倦,喝了幾杯,昏昏欲睡,丟下滿桌案的奏摺,伏在軟榻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

    「窗外杏花紛落如雨,風景極美。陛下若是錯過了這一季杏花,就要等到……唔,明年開春了……」

    梅望舒說到最後,自己幾乎睡過去,尾音含糊不清。

    身邊軟榻一沉,溫熱的人體坐近過來。

    「杏花有什麼好看。」洛信原帶著三分酒意道,「杏花哪裡有雪卿好看。」

    感覺到身側溫熱的呼吸,梅望舒勉強抬起沉滯的眼皮,看了一眼。

    洛信原帶著幾分酒意,高大身體靠坐在她身邊。

    也不吭聲,只是眼裡帶著隱約的渴望之意,看看她,看看軟榻。

    梅望舒想起之前臘月在宮裡留宿那兩日,似乎也有過類似的場景,已經成年的帝王眼巴巴地想和她鑽進一張羅漢床里,重溫少年時夜溫書的舊事。

    當時被她客客氣氣地拒絕了。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顧忌大體的聖明天子,但凡是逾矩的事,只需委婉勸誡,他便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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