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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洛信原終於回過神來,自己把毛巾接過去擦著,回答的聲音明顯清醒,尾音卻還是帶著些幾分沙啞和顫抖。
「雪卿,我做了個噩夢。」
「我夢到滿山滿園的四時花樹,處處都是白綾,每棵樹上都掛著死屍。」
「我……似乎受了傷,在下著大雨的黑夜裡奔跑,一棵樹一棵樹地找你。翻遍了每棵樹上掛的屍體,都不是你。」
「後來,有人對我說,你的屍體已經被人收斂了,就葬在西邊宮牆不遠處的山坡上。」
「我半夜扒開了墳,掀開了棺木……沒有屍體,只有……一個骨灰罈子,一隻珍珠步搖,一對珍珠耳墜。」
「我……我……」
洛信原說不下去了,猛地抓住了梅望舒的手腕,把她拉近,緊緊地抱住。
仿佛暗夜林中受傷的凶獸,踉蹌著回返家中,把頭顱依靠在最親近的人懷裡。
一滴滾熱的淚滾落在她的衣襟上。
梅望舒在燭火下靜靜地坐著,眼角泛起一層薄薄的光。
「不過是虛妄夢境罷了。一切都過去了,信原。」
洛信原緊緊地抱著她,起先是個極依賴的姿勢,依偎了片刻,仿佛從她身上汲取了力量,改換了姿勢,改而把她抱在懷中。
擁抱的力道和這兩日玩笑般擁抱的力道又不一樣了,飽含著絕望後失而復得的慶幸,呼吸急促,越抱越緊,仿佛要把她緊緊揉捏入骨血里。
「雪卿。」低沉的嗓音裡帶著無盡的依戀,「你特意回京來找我,你不會再死了,是不是。」
梅望舒被按在寬闊的胸膛里,完全動彈不得,眼看著君王噩夢後的情緒不對,沒有掙扎,輕聲安撫道,「是。我既然回京,就不會……」
聲音忽然頓了頓,她敏銳地停下,反問,「陛下,我辭官回鄉之事,你都記得?」
「我……」洛信原噎了一下,沉默了。
明亮燭光下的兩個人,保持著擁抱安慰的姿勢,陷入一陣寂靜中。
第45章 懷春
「我早就該想到,從前無論是狂暴症還是驚恐症發作,都不曾失憶!」
點起一支燭火的昏暗殿室里,梅望舒端正跪坐在紫檀木纏枝翹頭長案邊,神色冷如冰霜,難得發了脾氣。
她扭過頭去,不看對面那人,對著緊閉的木窗,嗓音冷淡,
「回京當日見面,就狠咬了臣一口,當時便感覺不對。想必是臣臘月回鄉之事,引發了陛下的病症,陛下心裡氣惱,趁著病情發作,故意消遣我!」
在她對面的靠牆處,新添了個特意趕製的精巧黑檀小案。
小案上放著一個青花瓷面碗,洛信原盤膝坐在案後,一聲不吭地吃著面。
梅望舒說完,轉過頭去,以稱得上逾矩的目光,重新打量著君王的舉動,
「陛下這次的狂暴症和驚恐症……該不會也是言過其實吧。」
蘇懷忠站在東邊靠窗的軟榻邊,心驚膽戰地收拾著被褥,沒忍住,停了手裡動作,悄然睨一眼過去。
梅望舒眼角瞥見了蘇懷忠的動作,若有所悟:
「昨晚難怪蘇公公見了面叮囑我,聖上的病情眼看著好轉了,叫我不必太過勉強,晚上提前去偏殿歇著。蘇公公是不是也早知道了,陛下的病症並不像傳聞那麼嚴重?」
蘇懷忠有苦說不出,小聲叫屈,「哎喲,咱家怕梅學士夜裡辛苦,好心叮囑一句早點回去歇息,梅學士怎麼還抱怨上了?」
話音未落,就見牆角里坐著吃麵的聖上,眸光轉過來,幽幽地盯了他一眼。
蘇懷忠暗自叫苦,搓了把臉,趕緊低頭,繼續四處收拾。
原本盤膝坐著的洛信原,放下了剛吃幾口的面碗,手臂搭在膝蓋上,不聲不響地抱緊自己,往角落裡蜷縮了過去。
蘇懷忠看在眼裡,大為焦慮,衝過來捧住幾乎沒動的面碗,「陛下,好歹再吃幾口,這麼大一個人,每天就吃那麼點東西,身子怎麼撐得住喲!」
梅望舒吃了一驚,見自己的話引發了聖上驚恐症再度發作,也有些懊惱,視線轉過去,盯著蘇懷忠手裡捧著的面碗。
洛信原死活不肯再吃了。
擺出刺蝟的防備姿態,蜷在角落裡,動也不動。
梅望舒望著那幾乎沒動的面碗,微微地抿了唇。
蘇懷忠嘆氣,「兩位都認識多少年的人了,鬧什麼呢。梅學士都回京了,大家好好說些話,別鬧了。」抱著換下的床褥出去了。
梅望舒起身幾步過去,跪坐在洛信原面前,把小案上擺著的面碗捧起,遞過去。
洛信原看了眼她的神色,默默地接過面碗,繼續吃了起來。
很快便吃個一乾二淨。
倒是梅望舒自己的那碗面,還留了小半在裡頭。
「長壽麵得吃完,留下半截不吉利。」洛信原堅持讓她吃完。
吃完,梅望舒勸他起身,在點起蠟燭的殿室里慢慢走了一圈。
紫宸殿修建得極為寬敞,但一圈下來,上千步也就走到了頭。
趁著小桂圓收拾碗筷的空隙,她走出殿外,捉了蘇懷忠尋根問底。
「蘇公公照實說,聖上這病症,到底恢復了幾分,能不能上朝議政。」
蘇懷忠夾在兩人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愁得唉聲嘆氣,被逼問不過,說了實話。
「聖上二月中時,確實極厲害地發作了一陣,擲傷了幾個企圖近身的宮人和御醫,最嚴重時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差點傷了林思時,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