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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兩人在殿外低聲談論著,隔著門聽到內殿裡的水聲漸漸停下。
「聖上沐浴好了。」蘇懷忠趕緊推門進去,近身伺候。
梅望舒在殿外等了一陣,見蘇懷忠抱著換下的衣物出來,面對面站著,問了她一句,「聽聖上說,今晚梅學士留宿紫宸殿?」
梅望舒點頭,「看今日的情形,應該是狂暴症和驚恐症交替發作,他這邊離不了人,我今晚在紫宸殿陪侍聖駕。勞煩蘇公公在內殿東邊靠窗那處軟榻上加床褥子,再多準備些宵夜備用。」
蘇懷忠默不作聲地走出幾步,腳步一頓,又走回來,叮囑她,
「自從梅學士回京,聖上的病情眼看著好轉了。梅學士不必太過勉強,若晚上乏了,提前回去偏殿歇下也可。」
梅望舒道謝,「蘇公公有心。剛才已經在御前應下了,今夜隨駕陪侍一晚。若無事的話,以後便可以寬心些。」
蘇懷忠又叮囑了一遍,「宵夜咱家這邊會準備,梅學士可以早些回去歇著。」急匆匆走了。
已經過了掌燈時分,暮色漸濃。
梅望舒托著一支新點的蠟燭,雪白羅襪踩著氈毯,輕手輕腳地走入殿中。
黑暗空曠的寢殿內,只有桌上一隻殘燭,孤零零在黑暗中發著微弱光亮。
梅望舒手裡的那隻蠟燭是特意尋來的,有兒臂粗細,點起後光華大亮,可以整夜不熄。
她小心地以袍袖虛虛擋著燭光,防止過亮刺激到天子的眼睛,把新燭放置在那根快要熄滅的殘燭旁邊。
「陛下,臣來了。」
她轉過身來,在黑暗的寢殿裡四處搜尋著君王的身影,「陛下?」
放下的層層紗幔帷帳中,傳來了沉穩鎮定的嗓音,「在這裡。」
梅望舒聽那聲音語氣和緩,對答有理智,心裡安穩了幾分,說起今晚的打算,
「陛下,臣帶了根蠟燭進來替換。今晚不知陛下有興致看書,對弈,還是閒談?」
那聲音沉穩地道,「睡不著,想和雪卿閒談。」
梅望舒過去幾步,把帷帳掀開。
「不知陛下想要閒談些什麼——」
看清帷帳里的情形時,聲音瞬間哽住。
洛信原穿了件松松垮垮的中單,沐浴過的頭髮隨意地散在腦後,以一個大型刺蝟的姿勢,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在床板角落裡,倒空出了整張龍床。
梅望舒抬手,默默地揉了揉太陽穴。
頭疼。
「信原。」她哄道,「不要這樣蜷著,出來睡。」
好言好語哄了半天,縮在床板邊上的刺蝟縮得更厲害了。長手長腳縮成一小團,頭埋在手臂里,濕漉漉的烏髮半遮了面孔,看在梅望舒眼裡,心裡泛起一陣酸澀。
她停止了勸慰說話,直接上了紫檀木架床,像從前有段時間經常做的那樣,模仿著對方的樣子,自己也蜷起身體,抱著膝蓋,緊挨著床板坐到他的旁邊。
再慢慢地伸手過去,撫慰地一下一下輕拍著對方肩膀。
被手臂遮掩的面孔,悶悶地傳來聲音,「雪卿。你來了。」
「嗯,我來了。」梅望舒簡短地說,「我來陪你。」
「雪卿,剛才沐浴的時候,我睡了一小會兒,做了個噩夢。」
「什麼噩夢?」
「我夢到,我們吵架了。爭吵得很兇,你不理我了。我下令,叫齊正衡搜了你的家,想逼你來找我。」
梅望舒輕輕拍打著對方肩頭的手頓住了。
對面的嗓音輕而沉,還在繼續陳述著噩夢,「後來你確實來找我了……你來找我辭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京城,卻在半路上病死。我哭著去找你,但找到你的時候,已經遲了。」
梅望舒的手停頓了片刻,又繼續撫慰地輕拍對方的肩頭。
「怎麼說是個噩夢?」她輕聲問,「信原不記得去年的事了?」
「去年什麼事?」埋在手臂下的面孔抬起來,洛信原露出思索疑惑的表情,
「我記得你去年辦差回京,我高興極了,命蘇懷忠去江邊接你。後來怎麼了……我怎麼記不清了……」
「後來的都記不得了?」梅望舒垂下眸光,思忖了片刻,繼續安撫地輕拍著對方的肩頭,
「我給你帶來了十隻江心洲活鴨,想給你賞玩幾日,你倒都燉湯給我吃了。後來我病了一陣,但臘八節那日,我還是慣例熬煮了粥帶入宮裡,你,我,林思時,蘇懷忠,我們四人聚在一處吃了臘八粥。」
洛信原聽著聽著,側過頭來,黑黝黝的眸光盯著她,「我們沒吵架?我們還好好的?」
梅望舒笑了笑,輕聲道,「我們好好的。……不過是個噩夢罷了。天色不早了,睡下吧,信原。」
她起身去桌前吹熄了蠟燭。
寢殿裡的地龍太過旺熱,她把窗欞打開半扇,讓清新的雨後微風透進來。
借著微弱的星光,走回龍床前,掀開帷帳,準備替驚恐病症發作的君王掖好被角,伴隨安睡。
這回,洛信原倒是規規矩矩地躺下了,半邊身子卻還是緊貼著床板,露出大半張龍床。
「往中間睡些,信原。」梅望舒催促著,「寢殿很安全。我在這裡守著你。」
規矩躺下的洛信原卻掀起了被褥,滿懷期盼,「雪卿,你答應了今晚陪我睡的。你睡那麼遠,如何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