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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他的指節緩緩撫摸著右手大拇指套著的玄鷹玉扳指,「邢以寧,你除了醫藥,對香也頗有研究?」
「香料乃醫藥分支,略有研究而已。」邢以寧不知道聖上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謹慎地回復,
「市面上尋常售賣的香料品種,聞一聞,大概知道是什麼。但若是罕見名貴的香料,臣也沒有十足把握。」
「哦?」洛信原的語氣極尋常,「若是宮裡常用的香呢。」
「不知是何名稱?什麼色澤?可有香灰供臣查驗?」
「那香的名字很好聽,」洛信原的唇邊帶起淡笑,「叫做甜夢香。」
邢以寧微微一驚。
「甜夢香……臣知道。」
「但甜夢香絕非宮裡常用的香。陛下,裡面用了天竺國的曼陀羅,驚悸少眠之人使用,用完可以安神入眠。偶爾使用幾次無妨,但絕不可以多用,用多了會成癮,頭疼欲裂。御醫那邊若是給哪位太妃娘娘用了甜夢香,是要層層上報,記檔入冊的。」
「原來如此。」洛信原明顯地意興闌珊起來,「朕準備了一些,聽你如此說,倒是不能常用。」
搖曳的燈影下,他緩緩撫著玉扳指,目光掃過對面窗邊的貴妃榻,「就在窗邊榻下收著的紅木箱籠里,你取出來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種。」
邢以寧走過去貴妃榻,跪倒榻邊,把下面收著的小紅木箱拉出來,翻找了一通,從錦緞香囊里取出一小包乳白色的香丸,發散著幽幽暗香,放在鼻下聞了聞。
「就是這種,甜夢香。」他肯定地道。
帝王身上傳來濃重的酒氣,邢以寧的醫者心又犯了,提醒道,「陛下今日飲酒也過量了。還望珍重龍體。」
洛信原不理會,撫摸著玄鷹扳指,突然開口問,「邢以寧,你跟著朕多少年了?」
年輕的君王向貴妃榻的方向攤開了手掌。
邢以寧揣摩著聖意,捏起香囊里的一粒香丸,小心地遞過去,「七年了。」
「七年,也是不短的時間了。」
洛信原笑了笑,打量著掌心的精巧香丸,突兀地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朕前幾日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雪卿。」
偌大而安靜的東暖閣里,響起帝王低沉輕緩的嗓音,
「那是個極其荒誕的夢。他在夢裡,是個女子。」
邢以寧腿腳一軟,碰的一聲,踢到了貴妃榻邊的木腿。
他趕緊撐著錦緞扶手,把身體艱難支撐住,「陛下恕罪。臣、臣今晚也飲酒過量了。」
洛信原並沒有在意。
他今夜宮宴的酒確實喝得過量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沉浸入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周圍,只自顧自地往下說去,
「在夢裡,他的女裝打扮好看極了。穿著沉香色的對襟窄袖春衫,月白襦裙,珍珠步搖,珍珠耳墜子。跪坐在一處殿室的窗邊蒲團上,面前擺著棋盤。聽到朕過去,遠遠地轉過頭來,對著朕笑了笑。」
「那時間……仿佛是三月的春天。窗戶半開著,一陣風吹進來,暖融融的,從窗外吹進了許多的杏花,紛紛揚揚地灑在棋盤上。他穿著女裝,明眸皓齒,陽光照在他身上,臉上,人仿佛在發光。」
洛信原緩緩陳述著那美好的夢境,聲音里不自覺地透出些笑意來,
「朕在夢裡也覺得驚奇,怎麼會是如此荒誕不經的夢。醒過來之後,卻想……若是真的,多好。」
邢以寧頭皮都發麻了,幾乎掩飾不住聲音的顫抖,撐著貴妃榻扶手,勉強扯出一絲笑來,
「陛下別多想,夢裡都是虛妄。怎麼,怎麼可能呢。」
「是啊,夢中都是虛妄,怎麼可能呢。」洛信原低聲嘆道,」他雖相貌偏柔,面如好女,但胸襟雄壯,天下哪有女子有如此膽略。」
說到這裡,他的聲線漸漸溫柔下去,「多少人被他的外表模樣騙了去。朕卻知道,他向來膽大得很,多少人不敢想的事,他敢想;多少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去做。剷除郗黨,就連林思時都勸朕,過幾年再動手,忍忍,再忍忍。只有雪卿勸朕,多年忍辱,臥薪嘗膽,時機足夠了。是時候放手一搏。」
說到這裡,他露出了遺憾的神色,幽幽道,「若他是女子,喬裝為官十年……算是欺君之罪了。」
碰——邢以寧再次撞到了貴妃榻的木腳。
洛信原依然沒有在意,大度地擺了擺手。
嘴裡說著足以抄家族滅的驚心動魄的『欺君之罪』,他的唇邊卻浮現出一絲近乎嚮往的溫柔笑意,
「欺君是不赦大罪。他若犯了如此大罪,便是他的老師也無法求情。朕可以光明正大把他罷官下獄。從此,世上再無梅學士,只有朕的雪卿。」
邢以寧的衣擺袖口都開始細微發抖,臉上勉強笑著,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陛下,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邢以寧。」洛信原轉過視線,幽幽地對著窗邊,「你早看出來了吧。」
邢以寧死撐著,「陛下在說什麼,臣不明白——」
洛信原笑了笑,「跟朕裝糊塗。上次微服去梅家探病那夜,朕失了自控,你不是當場看出來了?再矢口否認,就不怕朕也治你個欺君之罪?」
邢以寧啞口無言,冷汗涔涔而下,跪倒在地。
「陛下,臣是大夫!對人體知覺敏銳!若是看不出端倪,還如何做御醫!但臣……臣一個字也沒向梅學士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