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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梅望舒被驚動起身,拿過床頭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掀開床邊帷帳,點燈。
「別慌,先和我說說看,那路官兵來歷如何,是奉了哪邊的搜查令?」
「他們什麼也沒說,只叫開門,拿出腰牌晃了一晃,門房就嚇軟了。身上披的甲冑明晃晃的,極鮮亮,外面罩的短衫繡了辟邪紋路……」向野塵比劃著名描述了一通。
「聽你描述的穿戴,倒像是殿前兵馬司的禁軍。」梅望舒越聽越不對,「半夜三更的,殿前司的兵馬圍了國舅爺的別院,鎖拿了人證,搜尋絹書物證?聽起來像是在查辦賀國舅本人。」
她喃喃道,「殿前司是天子親衛,哪邊的調令能半夜調動他們?」
向野塵哼道,「賀國舅犯的事捅出去了,不管他犯的是什麼事,總歸要開始查辦冤情了。果然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梅望舒打斷他,「這事我知道了。那處別院已經被人抄了個底朝天,你不必再盯。這幾日勞煩你,回去院子歇著吧。」
向野塵原路翻窗走了。
梅望舒過去關了窗,重新上臥榻,抱著被子沉思。
自從臘八當日入宮覲見,得了一句『在家安心養病』的口諭,她第二天早上便正大光明地交還了入宮腰牌,告了長假,從此閉門謝客。
抱病期間,不好進宮。
她想了想,第二天早上,遣人去殿前司都指揮使齊正衡的家中問了問。
齊正衡最近接連在宮裡當值,三四日不在家了。
她接了回復,隱約有了些猜測,又遣人去蘇懷忠公公在京城置辦的宅院處留了話,隱晦地問了問。
蘇懷忠自從上次受了罰,整個人如驚弓之鳥,什麼也不肯細說。
只托人回了句口信,「國舅爺那邊的事鬧大了。梅學士只管安心養病,不必理會。過幾日便會有定論。」
當夜,梅望舒躺在床上,望著頭頂帳子出神。
得了蘇懷忠那句話里的『定論』,這次出動殿前司禁軍,查辦賀國舅,必然得了元和帝的親自首肯。
賀國舅此人,攀附的太后娘娘那邊的路子。
此人心無大志,以外戚身份得了富貴榮華,當年攀附太后娘娘的同時,也同時攀附權臣郗有道;卻又不曾像某些捧高踩低的小人那般,對深宮裡苦苦掙扎的小皇帝外甥踩上一腳。
不管太后對自己的幼子如何嫌惡,朝野幾個派系如何的明爭暗鬥,賀國舅倚仗著自己的外戚血脈,兩邊討好,互不干涉。
元和帝親政後,投桃報李,也始終沒動賀國舅。
不知那封絹書究竟牽扯了什麼冤案,惹怒了元和帝,終於不再容忍,下令清算他這位母家小舅……
就像蘇懷忠公公所說的那樣,皇家內務和她無關,她只需要『安心養病』,不必理會即可。
然而,對於未知的隱約不安,某種超脫掌控的預感,驚擾她的心緒,令她輾轉難眠。
她在黑暗裡久久地睜著眼。
一個玲瓏身影出現在桌邊,手裡捏了根銀簪,用簪尖把蠟燭里的燭芯撥了撥,把一點如豆微光撥亮些。
梅望舒隔著帳子見了人影,心裡浮起歉意,「最近總是多夢易醒,夜不能寐,驚擾到你了。」
「是我驚擾到大人了。」嫣然歉然道,「有客清晨來訪。原本不該打擾大人好眠,直接回絕的。但來客……是城南回雁巷的葉老大人。」
***
梅望舒匆匆穿戴整齊,快步迎出去,「老師。」
前院待客廳內,鬚髮斑白的葉昌閣轉過身來。
「聽聞你病了,告了長假?怎麼不提前告訴為師一聲。」
葉昌閣皺眉抱怨,「你身子不好,每年秋冬就大病小災的,聖上都知道的事,難道為師竟不能體諒於你?」
他把手裡提著的提盒遞過來。
「胡辣湯,裡面加了生薑、胡椒、八角、肉桂。冬日補氣暖胃,喝完渾身發汗,是克制寒症的民間偏方。你師娘清晨早起,在灶上忙活了半天熬的。」
梅望舒接過提盒,還沒打開蓋子,辛香辣燥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
她心情矛盾複雜,「感念師娘體恤。但學生實在不能食辣,酸辣更不行……」
「叫你喝,你就喝。」葉昌閣瞪眼,「都成了家的人了,吃起東西來挑挑揀揀。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一身的病,都是這麼來的!」
梅望舒無言以對,把提盒擱在几案上。
大清早的,和老師對坐,艱難地喝下一大海碗的胡辣湯,背後起了一身熱汗。
葉昌閣這才滿意,問起她的打算。
「聽聞你告了整個月的假,連入宮腰牌都交回去了?」他算了算日子,「豈不是正好錯過年節。正旦大朝會你不去?」
梅望舒小口抿著胡辣湯,「去不了。已經在御前提前打過招呼了。」
葉昌閣皺眉,又問,「十五元宵的上元燈會,今年國庫充足,應該會大辦。屆時滿朝文武出席,聖上親自到場,御街巡遊花車,百姓山呼萬歲。就算旁的場合你抱病不參加,這等重要又喜慶的場合,你至少要露個面。」
梅望舒還是那句話,「既然告假閉門養病,就清清靜靜在家裡靜養,斷沒有到了年節就出行的道理。老師,下面整個月,我都打算閉門不出。」
葉昌閣皺眉,目光如炬,盯著對面的學生看了幾眼,把胡辣湯盛滿,往梅望舒面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