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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賀國舅從宮裡回來,神色惶恐不安,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從早上關到半夜。
他夫人叫了幾次,沒叫開門,焦慮地去找來了賀國舅的母親。
也就是當朝太后娘娘的生母,當今天子的外祖母。
這回賀國舅終於開門了。
母子兩個閉門嘀嘀咕咕了半晌,賀國舅神色嚴肅緊繃,從懷裡掏出一張薄絹,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赫然是一張訴狀書!
「——等等。」聽到這裡,梅望舒喊停。
「用絹書寫的訴狀書?你看清楚都寫了些什麼?」
向野塵冷哼,」我踩在房頂揭瓦看的。字跡密密麻麻,又小又多,神仙才能看清。」
「那你如何知道是訴狀書?」
「甭管寫了些什麼,看賀國舅那副心虛氣短的模樣,那絹書不是寫滿了罪證,就是逼死人的絕命書!賀國舅揣著那絹書,也不知道是要去告別人呢,還是別人告他,被他半路攔下來了。」
他心裡顯然已經有了定論,哼道,」以賀國舅的顯貴身份,多半是攔了別人要告他的狀子。」
梅望舒思忖了一會兒,「絹書的下落呢。」
「這個才是有趣的地方。」向野塵說到這裡,興奮起來,
「賀國舅和他老娘嘀嘀咕咕了半日,找來一套袍子,居然把那封絹書縫進了袍子內襯裡!賀國舅當場穿身上了!第二天天剛亮,城門開啟,賀國舅直接穿著那袍子出城。」
「後來呢。你一路跟著?」
「我一路跟著。賀國舅那套袍子在身上穿了四天,四天去了四個地兒,穿到身邊伺候的幾個侍婢都在暗地裡嘀咕了,他終於捨得把袍子脫下來,託付給城外一處別院裡安置的年輕漂亮的外室,趁夜收進了庫房箱籠里。」
說到這裡,向野塵嚼了嚼石榴籽兒,「我看他終於定了地方,我才放心回來,問主家你後面的打算,那藏匿罪證的袍子是連夜偷出來呢,還是咱們直接上門,來個人贓並貨。」
「不急著動作,」梅望舒自己也拿了個石榴,把外皮慢悠悠剝了個乾淨,「先穩住,以不變應萬變。」
賀國舅的身份不尋常,既是元和帝的嫡親舅舅,又是太后的親弟。
他的存在,就像一把兩面開刃的刀鋒。
此時此刻,賀國舅安分守己做他的皇親國戚,討好太后娘娘,也討好元和帝這個外甥。兩邊都不得罪。
但現在安分守己的國舅爺,不代表以後一直都安分守己。
如今兩邊不得罪,不代表以後不會針鋒相對。
如果賀國舅真有什麼人命血案的物證,落在她手裡——她便能讓他一輩子老老實實,安分守己。
梅望舒吩咐下去,「勞煩你,這幾日繼續盯著賀國舅那邊,有什麼動向及時告知我。」
「主家瞧好吧。」
向野塵扔下吃剩的石榴,起身就走。
梅望舒躺回去,繼續拿起剛才的閒書。
然而,今日不知怎麼了,心頭隱約悸動不安,手裡好好一本遊記,竟然半天看不進去一頁。
嫣然回來之時,梅望舒披了件雪青色的直綴外袍靠坐在床頭,一隻手握著書卷,令一隻手攏著茶杯,微闔了眼帘,睫羽低垂,正盯著地沉思。
嫣然過去探了探茶杯,「哎,茶冷了。大人怎麼不喚人添茶。」
她把茶杯搶過來,抱怨了一句,「大冷天的,也不知在想什麼,抱著個冷茶杯出神。」
嗔怪著硬逼梅望舒睡下了。
梅望舒平日裡極少午睡,今天心裡又藏了事,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個白日覺睡得極不安穩。
她陷入了紛亂的夢境中。
夢境模糊不清,只聽見耳邊清脆的落子聲。
眼前視野朦朧,空曠殿室,五彩藻井,盤龍漆柱,紫檀木坐具,四周低頭侍立的宮人,處處仿佛蒙了一層灰色的紗。
梅望舒遠遠看著,仿佛自己是夢境中眾多人物的其中一個,又仿佛居高俯瞰,疏離地注視著殿中對坐那兩人。
身穿沉香色對襟春衫、煙色裙,通身素淨,只戴了一副珍珠耳墜的女子微微蹙眉,嗓音熟悉而無奈,
「陛下,開局幾手都有定式。只需按妾所說的方位落子即可。」
對面男子頭束金冠,身穿一件深色莊肅的盤領過肩通袖龍袍,兩肩五爪金線盤龍,卻姿勢散漫地踞坐在紫檀木雕竹紋長案前,手裡抓著一顆黑子,在棋盤上噠噠敲了幾下,隨意落子。
「笑話。朕為何要聽你這女人的。就下這裡。」
沉香色春衫女子不吭聲了。
兩人沉默地下了一陣棋,那女子開始提子,「陛下,後面不必再下了。」
年輕的皇帝止住她的動作,眉間泛起薄怒,
「才走了幾步?為何不下了。你就是這般御前侍棋的?你大膽——」
「陛下輸了。」女子自顧自地開始清點目數。
皇帝的濃眉不悅皺起。
「哪裡輸了?」他指著棋盤,「說給朕聽。」
女子聲音冷淡,「陛下連哪裡輸了都看不出,顯然沒有聽妾之前的講解。既不聽,又不學,何必再浪費妾的口舌呢。」
帝王明顯被激怒了。
薄唇抿緊,臉上露出凶戾的神色。
有力的手臂撐住棋盤,龍袍下的健壯身體微微前傾,仿佛守護地盤的猛獸,露出兇狠獠牙,隨時準備發起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