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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十二月初五這天,京城落了雪。
邢以寧背著醫箱,在常伯的接引下,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進了梅氏宅邸。
「梅學士,你還真是不見外。」
邢以寧把醫箱放下,站在床邊,斜睨床頭:
「梅學士在宮裡調養了兩日,由下官親自照看著,外敷內治,把你好端端地送出宮去……回家當天就告病!今天都『病了』第幾日了?你存心砸下官的招牌哪。」
「有勞。」梅望舒坐在床頭,捋起袖口,將修長白皙的手腕伸過來,「有些不舒坦,倒也不是什麼大毛病,氣血失調罷了。」
邢以寧一屁股坐在床邊的太師椅上,手裡準備著診脈用具,嘴裡埋怨不停。
「知道你到了秋冬體寒,身子不舒坦。但好歹是個御前隨侍的重臣,京城裡那麼多眼睛盯著,在家裡躲懶一兩日也就罷了,連著十來天告病……你這是坑人哪。昨早梅學士又沒上朝,聽說聖上當眾問了葉老尚書一句,『你學生近日怎麼了。』你說,萬一聖上問起你的病情,下官該如何在御前應答?」
梅望舒莞爾,「邢醫官醫術高妙,自然有辦法在御前應答。」
邢以寧捉過脈門診脈,沒好氣地道,「下官自然能在御前應付過去。御前應付不過去的是梅學士你吧!」
一番望聞問切,他的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診完了左手的脈,又換了右手。
隨即盯著對面泛白的唇色看了幾眼,「氣血失調?哪種氣血失調?可有不尋常的症狀?」
梅望舒沒說話,抬眼掃過周圍。
剛才邢以寧過來時,嫣然已經把庭院裡掃雪的幾名小廝婢女全打發走,自己親自守在門外,正院裡外除了他們三個,再無第四人。
她附耳過去,在邢以寧耳側說了幾句。
邢以寧的臉色微微變了。
「來了幾日了?情況如何?」
梅望舒比了個『十』的手勢。
「連綿不絕,淋漓不淨。」她低聲道,「以前每年也有過兩三次,不超過三日就乾淨了,從未像這次的時間拖得這般久的。我哪裡敢入宮上朝。」
邢以寧又仔細查驗了她的臉色,舌苔,指甲,詢問日常起居情況,思忖半晌。
「唇色淡,舌苔白,乃是明顯的氣虛之症。然而同時又有血熱的症狀,熱火內生,倒是罕見的症狀。」
他喃喃自語道,「你現在每月用的那種藥大寒,宮裡賜下的參薑湯卻是大補,兩種藥性相剋,不知你身上的異狀是不是從此而來……」
「不管身上的異狀從何而來,總之起不了身,不能上朝。」梅望舒抱著衾被,烏髮凌亂地披散下來。
她這幾日臥床多了,人有些懶洋洋的。
「若是聖上問起,勞煩邢醫官在御前多多美言幾句,好歹掩飾過去。」
邢以寧嘆氣,「下官自然盡力。下官只有一個疑慮,梅學士這病情若是拖得久了,聖上惦記在心裡,再來一次微服登門夜訪……如果隨行的不巧是其他御醫,給梅學士來個當場診脈……下官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說得有道理。」梅望舒捏著自己的發尾,陷入沉思,「如此說來,還是得入宮一趟,在聖上面前轉幾圈,露個面,好叫他放心。」
邢以寧想了想那場面,不由地緊張起來,「你如今的情況,貿然進宮,會不會出意外狀況。」
梅望舒早有打算,語氣篤定。
「早上朝會拖的時間太久,動輒兩個時辰,上朝是不行了。過幾日正好是臘八節,百官罷朝會,我遞牌子入宮,送一碗家裡熬煮的臘八粥,在御前說幾句吉利話,滿打滿算,半個時辰出宮。應該不會出什麼狀況。」
「這個主意好。」
兩人當即定下對策,對了對口風,把一套說辭圓起來,邢以寧背起醫箱,「我先回去琢磨琢磨,給你寫個對症方子,晚上之前送過來,把你起不了身的症狀好歹緩解幾分。」
「用藥有幾分把握?」梅望舒追問。
「你這狀況,前所未有,誰也沒把握。走一步看一步罷。」
梅望舒下不了床榻,目送邢以寧出去,由嫣然和常伯代為送出大門去。
剛剛拿過一本閒書,翻了半頁,緊閉的窗欞從外面被人敲了敲,撥開了。
向野塵還是那身白色錦緞箭袖袍,翻窗進來。
「主家,你在京城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向野塵抱劍跨坐窗邊,轉頭朝外院方向打量,目光帶了審視警惕之意。
「我這幾天出入家門,總覺得被人暗處盯梢。剛才回來時又遇到一個,我追過去兩條街,那人身手不弱,半道竟追丟了。你的院子要不要加派人手?」
梅望舒把書放下,隨手拿起床邊小桌擱著的鴉青髮帶,把散亂長發綰起。
「我在京城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被盯梢也是正常。但想要扳倒我的人,會走官場查抄罪證的路子,不會輕易走暗殺的野路子。你有空多幫看看家裡的防衛分布,莫要半夜進了賊,偷了要緊的東西去。」
向野塵點頭應下,提起幾天前的盯梢差事。
「查的是當朝國舅爺,還真是個了不得的皇親國戚。不過他家裡護院的本事卻稀鬆平常,跟了幾天,查得明明白白的。」
他毫不客氣地往太師椅一坐,伸手撈了個石榴剝著,「主家,好眼光,一鉤子釣到大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