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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梅望舒哭笑不得,「哪裡是絕情不絕情的事……虞家的信確實不能留。留下來,被有心人拿了去,追問起來,梅家說不清楚。」
「那就先拆了看,看完再燒。」嫣然懇切地說,「哪怕只看看字寫得好不好呢。」
「潁川虞氏是詩禮傳家的百年世族。教養出來的公子,先不說文采如何,字必然是寫得不錯的。」梅望舒嘴裡說著,心裡倒也起了些好奇心。
她伸手拿回信,在嫣然眼巴巴的注視下,把信封拆開了。
許多年未見,又重生了一輩子,遠在老家的虞五公子的相貌早已記不清了。
眼前的字跡也是極陌生的。
不過單看字的話,寫的確實極好,舒展挺拔,鐵畫銀鉤。
迎面第一行便是:「姝妹見信如晤。」
梅望舒盯著那個『姝』字,出了一會兒神。
直到對面的嫣然開口追問,她的視線才挪開了。
「若是講究字如其人的話,字跡舒展,剛中有柔,起承轉合,處處嚴謹,應該是位做事端方規矩的君子。」
嫣然托腮聽著,卻又不放心起來,」會不會是寫給大人的信,刻意把字寫得端方規矩呢。」
梅望舒想了想,「倒也是有可能。」
展開信紙,繼續通讀下去。
被她忘了相貌的這位虞五公子,行文平和,用詞文雅,言語間頗有意趣。
寥寥兩行,寫了他今年初次出仕的成就和挫折,有感悟,有自嘲。
「今春出仕,初遇諸位官場同僚,媚上欺下,變臉之快,余望塵莫及。為官一年,俸祿微薄,不如歸家賣柿餅。」
原來虞五公子是今年新上任的河東道澤州通判,之前吏部呈上新任官員的名單,或許他的名字夾在中間,倒是不曾留意到。
梅望舒看完全篇,把信原樣折起,收回信封里。
指尖掂起瓷盤裡吃剩的半塊柿餅,若有所思。
「老家送來的那筐柿餅,原來是虞五公子家裡果園出產的柿子做的,交付給梅家牛車,一起送來京城……」
她喃喃自語,」若不是他信里提了一句,我差點以為是母親的手筆。剛才吃著好甜,還想著,母親的手藝比從前進益了許多。」
嫣然捂著嘴笑起來,「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軟。大人倒好,吃了用了,差點連信都不拆,直接把信給燒了。」
梅望舒忍了忍,沒忍住,轉過頭去,無聲地悶笑了一會兒。
嫣然趁熱打鐵,「看在那筐柿餅的份上,回封信吧。」
梅望舒想了想,還是搖頭,「現在回信,時機不妥。等京城這裡安排妥當了,再回信也不遲。」
桌上的燭台挪過來,把信仔仔細細地燒了。
盯著燒信的時候,心神飛出去了瞬間。
寫出這樣一手俊雅好字的書香門第公子,該生了副如何的相貌。
看他信里言語平和,或許也是個淡雅謙和的性子,不喜與人爭辯口舌,在官場上屢次吃人暗虧,又心性豁達,才會寫下那些自嘲的語句來。
和嫣然對坐分食了柿餅橘子,窗外的日光到了午後。浮生偷得半日閒,嫣然不由分說把她按進被窩裡,叮囑她務必午睡半個時辰,養養神。
梅望舒盯著頭頂的帳子,想起了已經被燒成灰燼的的那封信。書信寫到最後,含蓄邀功的那句『家中秘制柿餅』。
眸中露出細微的笑意。
下一刻,卻又想起了信中的委婉詢問,『姝妹京城養病十載,不知病情如何,可否遣人探望』。
才顯露的笑意很快又褪去了。
「你的『姝妹』,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重現人世。」她抱著衾被翻了個身,喃喃自語道,「虞家人最好別找上京城來。」
否則,又是一樁大麻煩。
樁樁件件,都不算是要緊的大事。
卻仿佛層層細網,無聲無息地把她包裹在中間,牽一髮而動全身。
殫精竭慮,各方面平衡得當,才能安穩坐鎮網中。
為了午後好眠,正屋裡門窗緊閉,帷帳也嚴嚴實實拉下,只有細碎的光沿著帳子隙泄露進來。
梅望舒在黯淡微光里睜著眼。
她想起了父親書信里描述的半山梅林,百畝果園,每日悠閒喝酒吟詩、順帶做點生意的富家翁田園生活……
最近一兩年,京城的混亂局勢逐漸穩定,聖上也羽翼漸豐。
時不時浮上心底的遠離朝堂,歸隱故鄉的念頭……或許,可以好好籌划起來了。
她披衣下床,找出給母親寫了一半的回信,攤在桌上。
沉吟片刻,提筆加了兩句:
「虞家五哥長希,近日寫信入京。
十年未見,不知心性品貌如何,還請母親如實告知。」
窗外的日光從千層紙間漏進來,照亮了窗邊執筆之人姣好沉靜的面容。
梅望舒落筆不停,一氣呵成寫完了給母親的回信,放下狼毫,站起身來,去銀盆邊洗手。
才走出幾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熱流忽然從身體裡涌了出來。
她震驚地站在原地。
正房木門被人輕輕推開了。抱著湯婆子的嫣然正好進來,往裡走了幾步,腳步驀然頓住,美目大睜,同樣震驚地地望過來。
幾點殷紅的血跡,暈染了窗邊剛才坐過的太師椅軟墊。
第23章 籌劃(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