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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梅望舒在被子裡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齊,將被子稍微拉下來一點,還是遮蓋著口鼻,只露出一雙黑曜石般的烏亮眼睛,謹慎地往四下里瞄了一圈。
邢以寧背好醫箱剛要走,眼角里瞥見,搖搖頭。
「那位早走了,今天這關算是過了。安心睡下吧,梅學士,梅大人。」他嘆了口氣,就要開門出去。
「今日多謝。」梅望舒用手背抹了把白皙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那床被子真是恰到好處。」
邢以寧扶額,「別謝我。我是在幫你嗎?我是在幫我自己。」
兩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半晌沒說話。
邢以寧扔了藥箱,從門縫仔細望了望庭院動靜,關好門走回來。「院子裡沒人了。」
「今天是運氣好,聖上帶了我過來。下次換個御醫,咱們一起完蛋。」他一屁股坐在軟榻對面、洛信原剛坐過的那把太師椅上,越想越後怕,
「梅學士,你到底還要在京城多久,下官擔驚受怕也得有個時日吧。若你捨不得身上那身風光紫袍,哪怕外放出京呢!做個天高地遠的封疆大吏,也好過如今的局面。」
梅望舒搖頭,「哪裡是捨不得這身紫袍。在京城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擔驚受怕的日子,我也過夠了。若要退,便是徹底退隱。但……即便要退,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往後退的。我在京城得罪的人不少,牽一髮而動全身。還要籌劃些時日。」
邢以寧彎腰去撈地上的醫箱,「梅學士繼續慢慢籌劃吧。反正下官這條小命,就捏在梅學士手裡了。」
梅望舒聽得啼笑皆非,「得了。說得我好像是個無惡不作的大惡人似的。」
眼看邢以寧就要推門出去,她抱著手裡的衾被,垂眸沉思片刻,鄭重許下一句:
「半年。半年之內,我定想方設法,退隱歸鄉,還你個清淨安寧。」
邢以寧的腳步一頓,瞬間回頭,神色微妙。
「你認真的?京城的赫赫權勢,天子寵信,官場上人人追捧,光宗耀祖的響亮名聲,還有每年極豐厚的俸祿,能直接走到皇城的御賜三進大宅子……這些,你都扔了?你可想好了。」
梅望舒莞爾,露出唇邊細微的笑渦。
「說來說去,都是些身外之物罷了。」
邢以寧扒拉著門縫,又仔細片刻打量外面院子的動靜,重新走回來榻邊。
「身外之物好放下,那宮裡那位呢?」
他懷疑地問,「咱們聖上把你看得眼珠子似的,整個皇城裡,你梅學士的恩寵向來是獨一份。你說徹底隱退,難不成……再過半年,就打算這麼把聖上扔了?」
「你這話說的,」梅望舒秀氣的眉擰起,「我不過是個臣下,如何能把聖上扔了?朝廷每年廣納賢才,沒了我這個翰林學士,還會有幾十上百的翰林學士補進來。」
「你的說法聽起來是不錯,但實際並不可行。聖上他吧……」邢以寧欲言又止,起身第三次去看門外的動靜,把梅望舒笑得不行,
「行了,知道你謹慎,如今越發謹慎得像個偷油的耗子了。」
「隔牆有耳。「邢以寧堅持查看四周,」你我的言語,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去,只怕不等明年秋天,我就得綁去西市問斬。」
「怕什麼,」梅望舒笑著揶揄道,「總歸有我陪你。咱倆一起綁去了西市,我官職高過你,先挨刀的也該是我。」
邢以寧站在門邊瞅她,半天吐出一句話來。
「若是事情敗露,我肯定綁去西市挨刀,你倒不一定。」
「此話怎講?」梅望舒詫異反問,「事情敗露了,我是主犯,你最多不過是幫凶。哪有斬幫凶不斬主犯的道理。你的意思是聖上偏袒於我?」
「並非此意……」邢以寧話說了半截,卻死活不肯往下說了。
他回頭望了眼元和帝剛才坐過的那張太師椅,琢磨了半日,對著梅望舒詢問的眼神,最後搖了搖頭。
「我只有一句話勸你,退隱歸鄉的打算,你得籌劃周全了。半年之後,你若是無緣無故把宮裡那位扔了……他絕不會輕易放你離京。」
第15章 (修)
聖駕微服登門探病,探到一半,提前匆匆離去,倒把邢醫官扔在了梅家。
她腿腳不便,不能遠行,提著一盞風燈,把人送出庭院外。
「剛才看禁衛破門而入的架勢,不像是探病,倒像是問罪,把我嚇了一跳。還好你背著醫箱出來,我才放下心,原來確實是來探病的。」梅望舒慢慢走著,說道。
邢以寧一攤手,「問罪不至於,惱怒是真的。不知你怎麼想的,皇城裡受傷的大事也隱瞞不報,那位惱得不輕。」
「被不懂事的小娃娃鬧了一下罷了,哪是什麼大事。將兩位小皇孫請回東北行宮才是真正的大事。」
梅望舒低頭看了看腿,無奈道,「聖上連大事都辦妥了,為何卻在小事上糾纏。」
「所謂大事小事,我只是個大夫,分不清。」邢以寧嘆道,「我只見聖上憋了滿肚子的火氣,登門來尋梅學士的晦氣。剛才正屋裡鬧騰一場,希望積攢的火氣都撒完了吧。」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想起天子強令翰林學士當面褪去下衣驗傷的撒氣法子……若是傳出去,實在不怎麼明君。
梅望舒的耳後慢慢浮起一層緋紅,把話題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