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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天下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
不委屈太后娘娘,就要委屈聖上。
兩相比較,還是委屈一下太后娘娘吧。
梅望舒一氣呵成,寫完奏本,啪的扔了筆,倒在床上。
「明日遣人把奏摺呈上去。再去宮裡值房告個假,就說我病了,近期不能御前當值。」
「病了?」嫣然詫異問,「不是腿傷了,行動不便麼?」
「誰說我腿傷了。」梅望舒把被衾拉了拉,蓋住腿腳,清晰地重複了一遍,「告病的原因,是京城天氣太冷,受寒病倒。」
嫣然站在原地沒動,「若是宮裡派來了御醫,給大人診病,那豈不是……」
「啊,有道理。」梅望舒吩咐道,「正好邢醫官新送了藥,把每月吃的那種藥再煎一副來。那藥寒涼,一個月里連吃三副,今夜應該就會發熱了。」
「……」嫣然慪得半死,摔門出去。
——
第二天,梅學士果然發起低熱,『不勝風霜摧折』,『受寒臥病不起』。
她的奏章也順利遞了上去。
文名就叫《逐皇孫書》,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她這本奏章,奏請天子驅逐兩位嫡親侄兒,徹底把『皇權』排在了『孝道』前面,迎面打了朝中推崇孝道的老臣們一記耳光。
『臥病』在家的梅大人,以病中不便起身的理由,閉門謝客,把所有拜訪的官員攔在門外。在朝中一片謾罵攻訐之中,清清靜靜地關在家裡喝茶寫字,撫琴打譜。
『臥病』第三日,宮裡傳來消息。
天子採納諫書,遣送兩位小公子出京。
浩浩蕩蕩一列禁衛車隊,載著無數宮裡賞賜的奇珍異寶,以及兩位哭哭啼啼的小皇孫,徑直往東北行宮方向駛去。
——
「乾爹說,梅學士若是病未痊癒,不妨再歇幾日。」小洪寶親自跑了一趟梅學士邸,替他乾爹蘇公公傳話,
「為著兩位小爺之事,慈寧宮那邊一直在鬧。等過些時日,那邊鬧夠了,宮裡清靜下來了,梅學士再回來也不遲。」
「我這兒不急。」梅望舒舉著一卷古棋譜,研究了半晌,慢悠悠地落了個黑子。
「說實話,如此閉門悠閒的好日子,恨不得一直過到年後才好。」
小洪寶哈哈笑著告辭,走出去幾步,叮囑了一句。
「聖上新近提拔的周玄玉,周大人,梅學士見面時多留意著點兒。這人邪乎。剛才咱家出來時,宮道里迎面碰著了,他那雙眼睛喲,盯得咱家心裡冒寒氣。」
梅望舒點頭應下,「留意著呢。」
下句話小洪寶猶豫著該不該說,視線掃過對面寬大衣擺遮蓋的腿腳,「梅學士的腿……可是最近幾日不太利索?」
梅望舒手裡落子的動作一頓,抬眼望過來。
「你怎麼知道的?」
小洪寶摸摸鼻子,「咱家怎麼知道的不重要。反正咱家都知道了,宮裡知道的肯定不止咱家一個。您留神著點兒吧。」
梅望舒想了想,「還好歇了幾日,將養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銷假上朝,走慢些,不叫人看出來,這事就算過去了。」
小洪寶贊同,「能遮掩過去最好。」
當天晚上,梅望舒梳洗完畢,正要入睡,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慌忙驚亂的腳步聲。
常伯連同外院幾個管事,氣喘吁吁地衝進來正院,
「大人呢。快,快起身。」
常伯喘著氣拍門,「聖上微服登門探病。」
「……什麼?」
梅望舒幾乎以為聽錯了,匆忙披衣起身,發尾的水還沒擦乾,那邊正院門已經打開了。
數十禁衛明火執仗,魚貫而入,站滿了庭院四周。
梅望舒匆忙迎出去之時,正好看見洛信原裹挾著一身秋霜寒氣,從院門外跨進來。
自從她告病,這還是三四日之內,君臣首度會面。
隔著那麼遠,天色又那麼黑,看不清天子的五官眉目,只感覺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冷意,順著那道黑黝黝的目光,刺了過來。
梅望舒帶著嫣然上前幾步,拜倒迎駕。
「不知陛下駕臨,匆忙出迎——」
「扶住他。」洛信原開口吩咐。
過來兩個御前禁衛,把行禮到一半的梅望舒扶起身。
那道冰寒的視線掃過來,在她的腿腳處轉了一圈,洛信原背手打量片刻,彎了彎唇。
「梅學士是個守禮的。被人用磚頭砸傷了腿,還能拜?朕佩服得很。」
「……」
梅望舒被那兩名禁衛攙扶著,起身站穩。
抬起低垂的眼睫,和身側的嫣然飛快交換一個眼神。
第13章
元和帝向來在人前沉穩內斂,極少當眾發怒。
若是當眾開口訓誡幾句,已經是少見的不悅了。
如果是像今日這般,當著眾人的面前開口嘲諷,表面波瀾不驚,內里濃雲翻滾——
梅望舒一眼便看出,君王此刻瀕臨發怒的邊緣。
她隱瞞腿傷之事,不知哪裡出了紕漏,被聖上知道了多少。
連『磚頭』這種細節都知道,當面否認絕不是個好主意。
若是急於解釋,言語間扯出更大的漏洞來……只怕下個瞬間就要電閃雷鳴,降下雷霆之怒。
她思來想去,鎮定地解釋一句,「並非砸傷,只是一點劃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