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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9:09 作者: 香草芋圓
眉眼舒展,姿態閒適,含笑說幾句半真半假的俏皮話,是從前慣常相處的模樣。
君臣四個月不見面帶來的微妙隔閡,便無聲無息地消融在這熟悉的相處對話中。
御桌案後,元和帝的神色細微放鬆下來,重新拿起狼毫,筆尖沾了點朱墨,開始在奏本上勾勾畫畫。
「開春踏青還早著呢。趁秋冬多養養,把氣色養回來。審核查帳是御史台的差事,你領的差事和他們不一樣,怎麼把你也牽扯進去了。」
「陛下實在是為難人。」梅望舒嘆息說,「不去和兩位御史大人坐起一起查帳,難道要臣抱著尚方寶劍,直愣愣往他們面前一坐,把劍鋒架在兩位御史的脖子上,大喝一句,『本官盯著你們呢,膽敢瀆職同污者死!』?」
幾個御前內侍忍笑忍得臉都青了。
元和帝嗆了一聲,捂著嘴低低咳了幾下,抬手把狼毫不小心落在奏章上的朱色墨點塗掉。
「行了,少貧嘴。此次江南道走了一趟,聽說帶回來整船的證物?既然兩位御史都是兢兢業業辦差的能臣,等案件查實了,論功行賞,少不了他們兩個的。」
梅望舒幾口茶潤了嗓子,還要繼續述職,剛起頭就被打斷了,「今天你說的夠多了。不是還有兩個御史麼,叫他們各自擬一本奏摺呈上來。」
窗外又傳來『嗒!』一聲竹響。
元和帝望了望庭院裡的日冕,已經過了未時。他停筆吩咐,「傳膳。」
這麼多年來,梅學士在宮中留膳不知多少次了,御前伺候膳食的內侍沒有多問,直接上了兩副碗筷。
君臣按照慣例,在靠近窗邊的黃花梨螭龍首方桌那邊對坐下來。
元和帝一起身,梅望舒便敏銳地察覺,幾個月不見,君主似乎又長高了些,被龍袍常服包裹的軀體也明顯更健壯了幾分。
她沒忍住,盯著那道年輕而健碩的背影多看了幾眼。
元和帝十六歲加元服,十八歲扳倒權臣,臨朝親政。
親政至今,其實又過去兩年了。
或許是親政前那段日子太過艱難的緣故,她印象里的陛下,一直是十七八歲的,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模樣。
然而,才不過短短離京幾個月的功夫,她陪伴了許多年的陛下,竟然已經完全長成一個成年男子了。
不,或許是之前便已經長成,只不過朝夕相處,太過熟悉,以至於她竟不知不覺忽略了高踞黃金龍椅上的帝王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
「雪卿發什麼楞。」元和帝率先坐下,指了指對面的空椅,淡淡道,「幾個月未在宮中留膳,生疏了?」
梅望舒收回視線,起身跟隨過去,「陛下言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可愛在問,這邊說一下
女主名望舒,字雪卿,古代同輩人通常會稱呼字;梅望舒,梅雪卿都是女主哈
第4章
窗外朔風陣陣,捲起幾片落葉,撞到了窗欞上。
因為天氣陰沉的緣故,暖閣里處處點起兒臂粗的銅燭。
燈火通明,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也映亮了元和帝帶著銳利壓迫感的五官輪廓。
他的生母,如今的敬端太后,當年是京城中相貌殊絕的絕色美人。元和帝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五官輪廓分明,鼻樑高挺,鬢角若裁。斜飛入鬢的長眉下,狹長內雙的眼角微微上挑,是一雙生得極漂亮的眼睛。
只可惜,元和帝的性格少年老成,平日裡極度自律自控,態度沉穩平和,連高聲斥責臣子都少,更少見他展顏肆意大笑的時候。
偶爾笑起來時,也仿佛是山谷微風拂過百尺深潭,湖面微瀾,波濤不驚。
連累的滿朝臣子在他面前,個個把火爆脾氣藏著掖著,不敢高聲喧譁,力求言行謹慎。若是一大把年紀在年輕仁厚的君主面前失了態,可真是羞慚無顏,貽笑大方。
君臣落座,元和帝抓起象牙箸,隨意問了句,「剛才忘了問,雪卿在家中可用過午膳了。」
梅望舒跟著舉筷,實話實話,「不曾用過。」
「哦。」元和帝夾了一筷子菜,語氣尋常,仿佛閒聊,「回去府上那麼久,竟不曾用過膳。莫非和尊夫人關門閒話了整個時辰?當真是伉儷情深。」
梅望舒並不是遲鈍的人,瞬間感覺出君主平靜態度下的幾分不對來。
才拿起的筷子原樣放下,她立刻起身告罪,「臣惶恐。回家沐浴更衣,過於疲乏,不慎睡過去了……睡了兩刻鐘。」
元和帝輕笑了聲,「站起來做什麼。朕又沒有怪罪你。坐吧,繼續用膳。」
他把夾起的一筷子蒸魚放進梅望舒的碗裡,「記得你喜歡吃魚?秋冬新貢上的松江鱸魚,肉質肥美,多吃些。」
當季鱸魚的滋味確實鮮香甜美,魚骨魚刺已經事先挑去,只餘下雪白肥膏的魚肉。
梅望舒低頭咬了口滑嫩的蒸魚,慢慢咀嚼著,耳邊傳來熟悉的沉穩低沉的嗓音:
「夫妻久別重逢,情難自禁,人之常情。朕若是責怪你,豈不是不近人情。」
雖然陛下不講究『食不言』的規矩,但嘴裡有食物時開口,總歸不雅。梅望舒並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元和帝的目光微微一沉,唇邊卻勾起了淺淡笑意,「不過,記得從前,每次出宮回來,不拘物品貴賤,雪卿總是會帶些小玩意兒給朕,什麼糖人,皮影,蒸糕,草籠蟈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