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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7:36 作者: 黑心蘋果
他靜靜地站在小路中望著,清清冷冷又筆直乾淨的模樣,就像他背後那一片冷杉林中的一員。
「誰在那裡?」商寒之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商寒之頓了下,轉身,看到冷杉林前,一個穿著灰色老式西裝的老人,他手上杵著拐杖,像是剛從樹林中散步回來,一張顯得很嚴肅的臉上,一雙灰色的眼睛略帶警惕和疑惑地看著他。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十六年,這個老人十六年前憤怒厭惡地看著他的模樣還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當時他比現在年輕很多很多,現在在他身上,卻好像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那麼久,歲月的痕跡格外的明顯。
十六年前,這個男人把鍾離錦強硬地從他身邊帶走,可他沒有任何足夠的理由去恨他,因為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維護了他最好的朋友和他們的孩子的尊嚴,即使那時候鍾離錦並不在乎。
商寒之微微頷首低頭,「您好。」
查爾斯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和驚訝,「我想起來了,是你啊。」
「是。」比起少年時他對他無理的憤怒怨恨,此時只剩下了謙卑。
查爾斯拄著拐杖慢慢走過來,目光打量著他,嘴裡輕聲念叨,有些恍然若夢感覺:「真令人驚訝,沒想到還會再見……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或許對於有些人來說,十六年並不長,可對於度日如年的人來說,十六年,太長太長了,長到仿佛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比起十六年前的憤怒,再次見到商寒之的查爾斯平靜上很多,他開門讓商寒之進去,給他泡了一杯紅茶,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靜靜地打量著他。他沒想過會再次見到他,而且是以這樣平靜的方式,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當時十三歲的少年眼裡那種被搶走至寶時的恨意,獠牙森然的,仿佛可以毀天滅地。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伴隨著憤怒、怨恨以及厭惡,顯然是非常不愉快的會面。
商寒之打量著查爾斯的屋子,大概是剛搬來這裡不久,所以除了家具之外,私人物品極少,只有電視旁,有一個相框,相框裡是四個年輕人,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兩個白人兩個黃種人,他們相互摟著彼此站成一排,笑容燦爛地看著鏡頭。是鍾離錦的父母和查爾斯,那一個白人女性不知道是誰。
相框邊上,有好一些科學報紙和雜誌。
他沒有打量很久,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查爾斯,還未開口,便聽到他說:「你是來找Astrid的嗎?可惜的是,我也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她並不在這裡。」
「不,我不是來找她的,事實上前一段時間我們一直在一起。」
查爾斯一瞬間仿佛精神了不少,臉上嚴肅的皺紋仿佛都柔和了不少,「是嗎?你們又在一起了?她肯定非常愉快,是嗎?」
商寒之看著他,「你們多久沒見了?」
查爾斯臉上剛剛換發的那點精神仿佛又消失無蹤了,他雙手交疊在一起放在拐杖上,看向落地窗外那片深綠潮濕的樹林,「很久了……大概有三年了吧……」
開始那幾年,甚至到後來的幾年裡,都是一場災難。
鍾離錦出生到跟著父母回國前那四年,幾乎都是他在帶,可以說鍾離錦的性格除了天生隨父母的一點,更多的是受到他這個教父的影響,他帶著她漫山遍野的跑,下河捕魚上樹抓鳥,跟野孩子混一起玩耍,讓她性格自由肆意陽光開朗,但同時,也像他一樣,有時候執拗強硬到了骨子裡。
大概也是因此,所以當他們將柔軟的一面收起,用堅硬的長滿了刺的一面來面對彼此的時候,才會一邊將對方和自己傷得鮮血淋漓,一邊又始終無法示弱和好。
「砰!」
「噼里啪啦!」
「……」
鄰居們紛紛從窗戶里探出頭去看,看著隔壁院子內傳來的聲響。
「你憑什麼關著我?!」眼眶通紅頭髮凌亂的少女聲音嘶啞又尖銳,「我要回去!你聽到沒有?!馬上立刻送我回去!」
「回去?你想回哪裡去?你還有家嗎?」金髮有些蓬鬆的男人看著地上碎掉的盤子和晚飯,臉色陰鬱。
「不用你管!這是我自己的事!」她說著,從他身邊跑過想要出去,一下子又被拉回來,那人動作帶著憤怒味道的動作粗魯,她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你給我聽著,我是你的教父!你的父母——我最好的朋友把你託付給我,我有義務管教你!現在我是你的監護人,我要求你老老實實給我呆在房間裡,我不允許你出去做些丟人現眼的事!」查爾斯說著,上前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往樓上拖去。
鍾離錦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瘋狂的憤怒和想念,被強硬地帶到這個對於她來說已經是異國他鄉的地方,跟這個已經是陌生人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然而她的少年正在遙遠的地方,她再也沒有辦法每天睜開眼就看到他,再也不能與他一起坐在沙發上看書說笑,想爸爸媽媽做惡夢的時候再也不能得到他溫暖的擁抱和安慰,對於這時的她來說,就像天塌了一樣黑暗讓人絕望。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多管閒事!誰讓你多管閒事!放開我!」她瘋狂的用力地掙扎,充滿憤怒和恨意地叫喊,在她看來這個男人就是該死的惡魔。
這樣災難般的爭吵一直持續了一個星期左右,直到她開始明白這樣的爭吵無濟於事,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因為她的吵鬧哭喊而把她送回中國,她才開始漸漸安靜下來,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變得理智了,父母幾個月前過世,她心理本就還沒有調整過來,這段時日裡她幾乎視商寒之為精神支柱,脆弱得離不開人般的依賴著他,查爾斯突然間出現,措不及防地將他們分開,她不可能對他存在什麼理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