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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5:03 作者: 梅子黃時雨
什麼都會適應的。猶記得他第一次代駕時,客人多給了他幾塊錢的小費,也是這樣對他說不用找了。當時的他,愣愣地瞧著手裡的錢,只覺全身熱血都往腦中涌去,羞愧尷尬難堪,甚至有種被羞辱的感覺。可現在的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在洛海,找到了代駕的工作。這份工作不用提及以前的工作經歷,只要有駕照和駕齡即可。身無分文的他如今除了努力工作,拿著代駕的錢和小費努力生存下去外,再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代駕的收入雖然不穩定,但維持清簡的生活還是可以的。
日子很平淡,他也漸漸習慣了,除了會很想念很想念一個人外。
計程車司機很快載著他到了環湖路的綠岸。一推開了門,酒店內雜著食物香甜的暖氣頓時迎面撲來,聶重之詢問道:「你好,請問哪位客人叫了快捷代駕?」
從餐廳裡頭一前一後出來的兩位客人顯然也看到了推門而進的他,三人相對,俱是一愣。
那兩位客人竟然是葉英章和蔣正璇。多日不見的她,穿了休閒裙子,一雙半高的長靴。她整個人似乎清瘦了許多,那條裙子明顯寬鬆,影影綽綽中腰肢更顯纖細。聶重之一時竟無法移開目光。
葉英章明顯地驚愕,哪怕眼前的這個男子戴了一個寬大的鴨舌帽和黑色的眼鏡框架,豎著外套領子,遮去了大半的臉,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這人是聶重之。
怎麼會是他呢?聽說他破產後就徹底消失了?葉英章將目光轉向身邊的蔣正璇,果不其然,她亦是一臉蒼白的震驚。
一時之間,三人都沒有話說。數秒後,聶重之qiáng迫著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垂下眼,開口:「請問是你們叫了代駕吧?」見聶重之裝作不認識他們,葉英章也不便開口說破,點頭道:「是。」
聶重之:「請問車子停在哪裡?」蔣正璇此時表qíng依舊怔然。葉英章回答道:「在對面停車場。」
聶重之居然來洛海了,他竟然在做代駕司機?為什麼他一直不跟她聯繫?為什麼裝作不認識她?
蔣正璇心裡頭有無數個疑問,過馬路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來往的汽車,猛地聽到身旁的葉英章一聲大喝:「璇璇,小心。」
馬路對面的聶重之,聽見葉英章的呼喝,心裡一緊,急忙轉身,卻看見她身旁的葉英章,眼疾手快,將她往自己的懷裡一帶,堪堪避過了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
蔣正璇跌進了葉英章懷裡。兩人的姿勢頓時十分曖昧親昵。
葉英章扶著她站穩,關切地上下打量:「璇璇,你沒事吧?有沒有擦到?」蔣正璇被驚了一下,定了定神方緩過來,搖頭道:「沒事,我沒事,謝謝葉大哥。」
蔣正璇的視線虛虛地越過葉英章的肩頭,而此時,聶重之的目光移向了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只一秒,聶重之便已經淡淡地偏過臉,木然轉身。仿佛方才差點兒與車相撞的,只是一個陌生人,他連一點兒關切都欠奉。
他這是怎麼了?那麼冷漠,好似根本就不認識她一樣。
葉英章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蔣正璇上了車:「腳有沒有扭到?」
蔣正璇掃了一眼駕駛座上的聶重之,只見他端坐著,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與他渾然無關的模樣。蔣正璇收回視線,慢了幾秒回道:「沒……沒覺得疼,應該沒事的。」
葉英章叮囑一聲:「不管疼不疼,腫不腫,回去都讓蘭姨瞧瞧。」
蔣正璇怔怔地答:「好。」
聶重之等兩人交談完畢,方問道:「請問要送你們去哪裡?」葉英章見蔣正璇面色古怪,以為她未從驚嚇中緩過來,便道:「靜宜路。」
靜宜路是蔣家大宅,彼此都心知肚明。聶重之沒有再多問,發動了車子,平平穩穩地朝靜宜路行駛而去。
車外,是過了年依舊金碧輝煌熱鬧非凡的洛海夜景。車裡,卻是一片無言的尷尬沉默。
車子開了半晌,在蔣家門口穩穩地停了下來,聶重之熄火下車,替他們拉開了車門:「兩位好,你們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連掃也未掃自己一眼。聶重之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看到她跟葉大哥在一起所以生氣了?
因葉英章在車上,蔣正璇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此時下車,她剛yù說話,卻見聶重之先她一步,道:「不好意思,你們的代駕費用是七十元,加來回打的費用五十元,一共一百二十元。謝謝了。」
葉英章錯愕了一秒,這才憶起聶重之代駕司機的身份。他有些尷尬地從皮夾裡頭取出了錢,遞給了聶重之。聶重之竟絲毫不以為意,目不斜視地借過錢:「謝謝。」
蔣正璇眼睜睜地看著聶重之把錢揣進了口袋裡,竟再未朝她多瞧一眼,毫不留qíng地轉身大步離去。她愣在原地,嘴唇微張著,可喉嚨處似被某物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過往蔣正璇與聶重之之間的那些糾葛,葉英章是知道的,但她對兩人在寧城的那些事qíng,卻是一無所知,以為這次亦是兩人的初次見面,所以qíng形才會這般尷尬。葉英章便開口道:「璇璇,我扶你進屋吧。」
卻見蔣正璇怔怔地望著聶重之遠去的方向,一直不語,片刻,忽地抬頭對她淡淡微笑:「葉大哥,謝謝你今晚請我吃飯,也謝謝你告訴我有關你跟連臻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你剛剛跟我說,希望我早日找到我的Mr.Right……」
蔣正璇嘴角的微笑凝結除了甜蜜:「我想告訴你,其實我已經找到屬於我的Mr.Right了。你看,她看到我們生氣吃錯了,都不肯理睬我了……我不跟你多說了,我現在要去找她了!」
葉英章見她視線的盡頭便是聶重之遠去的身影,已然明白,她上前輕輕地攬著她的肩頭,拍了拍:「璇璇,快去吧!葉大哥祝你幸福!」憶起聶重之方才陰沉的臉色,果然像是吃錯不悅,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是聶哥對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的話,葉大哥找個時間親自跟她解釋清楚。」
蔣正璇重重點頭:「好,葉大哥,謝謝你。」說罷,蔣正璇踩著高跟鞋朝聶重之消失的街道走去,幾步之後,她改走為跑,奔跑而去。
鞋跟叩著地面,傳來「嘚嘚嘚嘚」的急促腳步聲,在安靜的夜晚,那麼清晰。
料峭春風從蔣正璇耳邊嗖嗖地刮過,她絲毫察覺不到絲毫寒冷,反而心裡暖洋洋的。此刻的光景,蔣正璇心心念念,牽牽掛掛的只有一個聶重之。
她終於還是追上了他。聶重之靠在遠處一根樹幹上,手裡夾了明明滅滅的一點紅。他轉頭,亦瞧見了她。
兩個人,隔了一條馬路,靜靜地相望。
聶重之直到被灼熱的菸頭燙到了手指才迴轉過神,她掐滅了菸頭,隨手擲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終於,他大步地穿過馬路,走向了她。
蔣正璇仰頭微笑,清清甜甜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聶重之面無表qíng地望著她,極力掩去心中洶湧翻騰的qíng緒:「兩個多月了。」
蔣正璇怔了怔,重複了道:「兩個多月?」聶重之移開視線,無波無瀾回道:「是。」
他居然已經來了兩個多月!
蔣正璇不由憶起某次她跟寧熙在頌雅吃飯。她本是不願去的,可寧熙的藉口極好,說部門為她辦了「歡送宴」,可他們之間也應該吃一頓 「散夥飯」的,怎麼說兩人也合作了這麼久、
那天兩人的位置在落地玻璃窗邊,可瞧見餐廳外的車水馬龍,流景繁華到極處的美麗。吃飯間,她便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熟悉身影,可那人影只一閃便上車而去。現在想來那晚不是她眼花,她看到的應該就是他。
他來洛海都已經兩個多月了,竟然一次也沒跟自己聯繫。而自己卻每天傻傻的,中邪了一般痴守著手機,等待著他那通一直未響的電話,甚至她都已經訂了機票要回寧城去找他了。
蔣正璇又輕輕地問:「那你現在住在哪裡?」聶重之:「洛平街。」
依舊是簡單利落的幾個字,連洛平街哪個具體位置也不提。他是不想跟她說話嗎?再遇的喜悅同指尖的溫度般正一點點地退去,蔣正璇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她刻意為之的冷淡。
這個傻子一定是吃錯了!蔣正璇含著笑意解釋道:「盡頭葉大哥來看我媽媽,順便請我吃飯,不是……」
聶重之迅速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的。」蔣正璇愕然地止聲,不解他話裡頭的「明白」是什麼意思。
聶重之的視線落在遠處,靜了好幾秒,方扯動似有千斤重的嘴角,緩緩地道:「我明白你一直可憐我、同qíng我。回洛海以前,我特地去魯醫生那裡做了一個詳細檢查。魯醫生說我現在已經全好了……所以……你不用再可憐我了。你以後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qíng。我很謝謝你在我最低谷的時候陪著我。或許你會覺得這句話老土,可是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她的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麼冷淡,那麼冠冕堂皇,叫人插不進嘴,亦不能有半句反駁。
蔣正璇心口一直發緊,聽到他最後幾句的時候便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動了起來:「什麼意思?你想說什麼?你說清楚一點兒!」
聶重之的身子隱在一團團的黑暗樹蔭里街燈照she不到之處,她的聲音平平的,一點兒波瀾起伏也沒有,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恨你。你知道的……因為那個孩子……」
「現在我明白了,是我與那個孩子沒有緣分而已。其實當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很多事qíng不能qiáng求,就算qiáng求了,也不會有好結果,當年的他便是最佳鐵證。
再遇後的兩人從來沒有提及孩子這個話題,似那個孩子從來不存在一般。她與他一樣,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卻又刻意地迴避,迴避過去。如今,他倒是先撕開了那一層傷口。
蔣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種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麼?
「其實我應該要跟你和你的葉大哥說一句對不起的,那幾年要不是我生生地插進來,橫亘在你們之間,你們應該早就生兒育女了。我今天在這裡真心誠意地跟你們道歉。」
聶重之的聲音極誠懇平靜,在空曠無人的街道里飄dàng而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是,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你的葉大哥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日後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聶重之扯了扯乾澀的喉嚨,聲音低了下來,「我……真心地祝福你們。」
甚至連寧熙都比他更適合她。聶重之努力微笑,用盡所有力氣說完了最後一個字:「你們什麼時候結婚,記得要送我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