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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5:03 作者: 梅子黃時雨
    寧熙不由得在門口止住了腳步,凝神靜聽。

    蔣正璇似極無奈:「媽,我跟他真沒什麼,我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瘋,天天往你的病房送花。」

    好像她口中的那個他就是自己!他那麼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在洛海城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人,她怎麼可能會沒一點兒好感呢?

    只聽陸歌卿道:「我看這個寧熙不錯,看得出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孩子,跟你年紀也相當。而且他顯然知道你的身份了,沒有淡下來,還能這般殷勤周到,確實是個誠心誠意的孩子,看來也是真的欣賞你喜歡你的。」

    在外頭的寧熙用手指無聲無息地打了一個「bingo」的手勢,欣喜若狂:不錯嘛。至少蔣伯母對他印象不錯。既然無法正面迎敵抗戰,那他就索性來個曲線救國,走丈母娘路線。

    蔣正璇嗔道:「媽,他只是我以前的上司,真的就是這樣子而已!我可以發誓哦。」

    聽到此,寧熙頓覺心靈受傷了。他追她追得這麼明顯,她難道半點兒也感覺不出來?莫非真的對他沒有任何感覺,所以一直裝聾作啞?

    蔣正璇低頭修剪著花枝,偶爾抬頭微笑,身後有夕陽,透過百葉帘子,靜悄悄地招進來。陸歌卿默然了半晌,方又道:「其實英章這孩子還是不錯的,你看他特地從五福趕來看我。這一星期,都第二次了。你們兩個男女未嫁的,若是你還像從前一樣喜歡他,想嫁給他,那你就嫁吧。」

    葉英章是誰?蔣正璇曾經很喜歡他,很想嫁給他。怎麼好端端地就冒出來這麼一個qíng敵?寧熙蹙眉暗思,看來他還得繼續深入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蔣正璇不由得頓足:「媽,你老是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難道這麼想我嫁出去啊?再說了,就算我想嫁,人家葉大哥難道就會想娶我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一切都成為了過去,葉大哥這回接連兩次來看望母親,不過是因為這個星期在洛海出差而已。

    陸歌卿卻不搭話,目光靜靜地打量著女兒,dòng悉一切:「告訴媽,是不是因為重之這孩子?」

    重之?不會是聶重之吧?寧熙驚了驚!聶重之這個名字寧熙是如雷貫耳的。聶重之從白手起家道破產,一直是洛海城的一個傳奇。

    寧熙忽然憶起寧城那個隱在樹蔭下的男子,他觸電般地恍然。對了,對了,那個人,那個人就是聶重之!怪不得當日他就覺得眼熟,只因一直以來他只看過他的照片、視頻,沒有真正見過他本人而已。

    屋內的蔣正璇卻許久不說話。好半晌,陸歌卿方開口道:「你在寧城陪了重之這麼久,媽媽怎麼會不明白呢。你是不是對他覺得內疚?再加上他現在弄成了那樣子……」

    蔣正璇一直不說話。

    陸歌卿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璇璇,媽媽不是什麼老古板,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媽媽我都支持你。但是……璇璇,媽媽希望你明白一點,愛跟內疚是不同的。你不能因為對一個人內疚,可憐一個人,而跟他在一起。」

    蔣正璇一直低側著臉,瞧不清楚什麼表qíng。陸歌卿長長地嘆了口氣:「並不是媽媽不喜歡重之。正因為我從小看著他長大,太喜歡他了,所以希望你考慮清楚。如果你是真的愛他,就好好對他,好好疼他。可如果你只是因為當年那個孩子而覺得對他有所內疚,因為看到他破產潦倒而可憐他、同qíng他的話……」說到此處,陸歌卿止了口,沒再說下去。

    陸歌卿頓了片刻,鄭重萬分:「重之這孩子我比誰都了解。他從小就傲氣得很,如果他發現你在可憐他,那會比殺了他還難受。你好好想清楚,現在的他已經承受不了第二次大的打擊了!」

    蔣正璇良久才抬頭,目光茫然:「我不知道,媽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確實是可憐他的,也確實對他感到內疚……」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對他到底是什麼感qíng,愛憐有之,心疼有之,其中的的確確也有內疚的成分在。

    寧熙聽到這裡,忽然覺得不想再聽下去了。他轉過身,整個人便驚住了。蔣正璇口中的主角聶重之,此刻就站在他身後門口處,他黯然垂下的手裡亦是一捧怒放的鮮花。瞧他那陰霾慘白的臉色,顯然他來了不只是一會兒。

    寧熙走向了那個「傳奇」,輕輕地開口道:「聶先生,我們能談談嗎?」

    從單氏醫院的頂樓,可將洛海城冬日午後雲霧繚繞的風光盡收眼底。跟很多的頂樓不同,單氏醫院的頂樓有個空中花園,綠葉蔥蔥,而各種長椅就隱在那一團團的綠葉芬芳之中。

    兩人站在簌簌的風中,寧熙大大方方地作了自我介紹:「聶先生,你好,我是池寧熙。」聶重之打量著他,一身黑色的雙排扣上衣,灰色毛衣,深色牛仔褲加一雙黑色靴子,簡簡單單的一身打扮,在他身上卻是有款有型,英俊帥氣。

    他難道閃出了當日寧熙送蔣正璇回家的畫面,兩人站在清清的路燈下,背後一排排的高大樹木,一團一團的黑影,不由得讓人想起電影中的漂亮畫面。怪不得連一向眼光甚高的卿姨也覺得滿意。

    寧熙站在他對面,開門見山地直入主題:「聶先生,我想追蔣正璇。我想和你公平競爭。」

    聶重之一直神色淡淡,聞言卻苦澀一笑。頓了頓,他方道:「你要競爭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他是蔣正璇的初戀,叫葉英章,他才是璇璇一直想嫁的那個人。」她從未把他當成考慮對象,他未跑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

    耳邊霎時就想起來蔣正璇方才的那一句「就算我想嫁,人家葉大哥就會娶我嗎」,頓覺心如刀割。想不到都這麼些年了,她還是這麼想嫁給葉英章。

    寧熙微微一笑:「我也可以跟他公平競爭。我有我的優勢,我相信我不會輸給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這樣的氣宇非凡,自信滿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聶重之自慚形穢。

    聶重之目光深深地打量著他,好半晌,他轉過了身背對著寧熙,緩緩地道:「璇璇她喜歡的顏色是綠色,包包和鞋子從來都買XX這個牌子,她喜歡聽恩雅的歌,喜歡去有海的地方,喜歡所有的海鮮魚類,喜歡喝煲湯,港式點心裡頭最喜歡吃榴槤蘇,喜歡蛋炒飯裡面要加點兒醬油……對了,她最喜歡吃海鮮餛飩,最好要用野生的大河蝦,這樣味道才最鮮美……她平時不喜歡吃韭菜、芹菜、香菜、大蒜、洋蔥、胡蘿蔔。她喜歡吃各種布丁,各種蛋糕。咖啡的話,她喜歡多奶多糖,越甜越好。但如果她工作煩心的話,你就得少放點兒奶,少放點兒糖了……她平時手腳很冰涼,你記得給她每天泡一杯桂圓紅棗茶……每天早上一盒酸奶,記得睡前要在她chuáng頭擱一杯白開水,她晚上醒來喜歡喝水……逛街的時候,你要讓她走左手邊。還有,她的鞋帶老是系不好,你記得要多注意……」

    聶重之一口氣說完。最後,整個屋頂靜了下來,聶重之極緩極慢地道:「寧熙,希望這些對你有所幫助。如果你成功的話,請你一定好好地對待她,請把她一輩子捧在手掌心上。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對待。」聶重之的每個字都那麼輕,可卻如錘子敲打著地面,錚錚有聲。

    說罷,聶重之便徑直離去了,再沒回頭看寧熙一眼。他若是轉頭,會看到一臉震驚、呆若木雞的寧熙。

    那日,聶重之回到家,打開門,卻是一室清冷。蔣正璇已經離開了,只匆匆留下了紙條:「我媽心臟病發,在單氏醫院急救,我回洛海了。」

    沒有她的屋子,空dàngdàng的只剩下四面牆壁!而一個人在那一片冷清之中,聶重之做出了決定,她在哪裡,他便在哪裡。她留在洛海陪她母親,那麼他便也留在洛海,只要她願意,那麼他就伴著她,寸步不離。

    可是,他還要在寧城做最後一件事qíng。做好了,便回洛海,來見她。

    終於,他今天做好了,於是便乘了今日的飛機,下了機就直接趕來了醫院。

    然後,他卻聽到了真實而殘酷的對話。哪怕字字扎心,可聶重之卻知道蔣正璇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聶重之很努力,一點點地挪動腳步,往前走,再往前走。

    終於知道了,一直以來她都是在可憐他,同qíng他。在寧城的一切,都是她的施捨而已。

    她一直只是在施捨他而已!

    而他卻傻傻地以為她終究開始在意他了。哪怕不是喜歡,僅僅是在意。他以為兩個人終於有機會可以在一起了。

    當清清楚楚地聽到她那句「我不知道,媽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確實是可憐他的,也確實對他感到內疚」,他臉上熱辣辣的,似被一個無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上面。

    是啊,他自己傻而已。

    以前事業成功的他,她都不屑一顧。如今的他,身無分文,一身落魄,與英姿勃勃的葉英章,俊美不凡的寧熙站在一起,臉他自己都自慚形穢。

    聶重之一個人呆呆地站在路邊,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一個姿勢到底站了有多久,只曉得身邊的車流來來去去有去去來來,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聶重之的手探進了口袋,在裡頭徐徐移動,他摸到了那絨絨的小盒子,用力再用力地緊握住。

    他攤開掌心,痴痴地凝視著盒子。為了買這個禮物,他在寧城忍受著對她的思念,對待了這麼幾天。

    只是,這份禮物,他一輩子都送不出去了!

    遠處傳來「啪啪」的幾聲微響,幾朵煙花湧向無止境的黑暗,絢爛芳華卻又斑斕脆弱。

    已近除夕,有人在放煙花了。

    這個世界上,他一直是孤零零的。如今,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過年前後,代駕公司的生意極其紅火,經常從中午開始就忙碌到深夜。聶重之年紀輕,肯吃苦,遠的近的活兒從來不挑剔。一來二去,公司的計調師傅們都特別喜歡用他。

    這天晚上,他剛接了一單生意,從市區的一家酒店送了一個半醉的客人回家。車子還未熄火,計調師傅就打電話過來:「小聶,手裡的客人送到沒有?」

    聶重之利落地答道:「剛到。」計調師傅呵呵地笑:「辛苦你了,小聶。環湖路的綠案剛來電話要兩個代駕師傅。我手上實在調配不過來了,你就幫幫忙,抓緊時間趕過去。」

    聶重之:「好。」其實沒什麼幫不幫忙的,多勞多得。他多跑一趟,就多賺一筆代駕的錢。聶重之掛了電話,拉開車門:「先生,您到家了,需要我送您上去嗎?」

    那客人搖頭:「不用了,謝謝。」聶重之:「不客氣,代駕費用五十元加來回車費三十六元,一共八十六元,謝謝。」

    那人隨手抽出了一張錢遞給了他:「不用找了。」

    聶重之瞧著手心裡那張粉紅的百元紙鈔,數秒後,他擱進了自己的口袋,再次道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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