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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5:03 作者: 梅子黃時雨
    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筋疲力盡的她連說句話的力氣似乎也沒有了。

    聶重之一聲不吭地坐在她身旁,默默地陪著她。他的目光對著她的時候一直是如此的,銳利得像把刀,讓人無所遁形,哪怕是蔣正璇裝睡,亦能感受到他那熾熱的視線。到最後,她實在無法再裝睡下去。

    蔣正璇捂著臉從被子裡爬起來,她虛弱不堪地道:「聶重之,你出去好不好?我今天實在不想看到你。你放過我吧,哪怕僅僅就是今天!求你了。」

    聶重之凝視著她,他輕輕地抱住了她,一言不發地將她擁在他懷裡,手輕輕地在她背脊處來回撫摸,溫柔得像在哄一個孩子。

    原本以為已經流光的淚水在那個瞬間又涌了出來。蔣正璇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化作了力氣,沒輕沒重地打在了他身:「聶重之,我恨死你們了。我恨死你們了!我討厭你們!你走!你走!」

    什麼都被他說中了。葉大哥從來就沒有愛過自己!都是自己一廂qíng願!

    聶重之愛憐的眼睛裡頭慢慢地揉進了寂寞悲傷:「璇璇,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對!」

    「我恨死你們了。你們每個人都欺負我,騙我。」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們了。你走開,你走開。」

    「好,我馬上走,馬上。不哭了,不許再哭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蔣正璇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被所有的這一切給逼瘋了。她沉浸在自己的qíng緒里,不管不顧不聽,一邊嗚嗚咽咽哭一邊抽打他。

    聶重之一徑抱著她,任她捶打,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著一些話,叫她寶貝,哄著她,讓她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那一場哭鬧讓她低落的qíng緒漸漸平靜:「我不想待在家裡。我想出去……」聶重之說了個「好」子,便開車帶她四處亂轉。

    一路上,蔣正璇懨懨地將頭抵在車窗上,看著深夜的大街小巷各種的冷清在面前忽倏而來,忽倏而去……她的胃也像是感染了她的qíng緒,不舒服到了極點。

    在洛海大橋的時候,蔣正璇沙啞地開了口:「在這裡停車好不好?我想在橋上走走。」

    夜涼如水,聶重之把身上的外套脫下,籠在她身上。他的外套上都是他qiáng烈男性味道,蔣正璇忽然湧起一陣噁心反胃,她捂著腹部,一邊平復那股反胃,一邊伸手想把外套扯下。

    聶重之輕聲道:「別動。」他俯下身,修長的手指摸索著把扣子一顆一顆地扣起來。扣好了最後一顆,聶重之五指成梳,替她攏了攏頭髮:「好了,走吧。」

    胃裡的噁心似乎被qiáng壓了下去。蔣正璇只覺得頭昏腦漲,整個人在雲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柔軟的雲團之上,若不是聶重之扶著她的手臂,她早就軟倒了。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大橋,走走停停,最後在橋中央停了下來。凌晨時分的洛海大橋,車輛都沒有,更別說人影了,四下夜靜更闌。

    蔣正璇盯著橋下水面半天,沙啞地開口:「我想喝水。」聶重之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轉身去車子取。可走了幾步,仿佛不放心,道:「很晚了,回車裡再喝吧?」

    蔣正璇默然了片刻,搖了搖頭:「算了,我不喝了。」聶重之似乎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叮囑了一句:「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車子裡取,馬上回來。」

    事實上蔣正璇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想從橋上跳下去。只知道當時自己的整個腦子暈暈眩眩的一片空白。橋下鏡子一樣的水面,燈光處白蒙蒙的,茫然然的,再遠處卻是一片的黑黑藍藍,似巨大深幽的寶石一般。她那一瞬間就像是被這無邊的深幽吸引了似的,手腳攀上了欄杆,然後腳便跨了出去,手一松,閉上眼什麼都不不去管了。

    墜入水前的那一刻,只知道天地間都是聶重之撕心裂肺地破碎聲音:「璇璇、璇璇……不要!璇璇……」

    而她茫然然地,從未有過的解脫放鬆,腦中只是一個念頭:真好,所有的這一切再也與她沒關係了。再然後,她墜入了一團冰冷之中,失去了一切意識。

    四年後,洛海國際機場

    機艙里盤旋著空姐低柔舒緩的聲音:「各位乘客大家好,我們的本次航班即將抵達洛海國際機場上空。請大家收起摺疊板,關閉各種電子儀器,系好您的保險帶,做好降落準備。我代表全體機組人員感謝您搭乘本次航班。祝您接下來的旅途愉快。」

    蔣正璇靠在窗口,失神地瞧著窗外。當年她帶著滿身傷痕從這裡逃離,一切都是歷歷在目。隔了足足四年,她終於回到了洛海。

    邊上的乘客喚了喚她:「小姐,你的保險帶?」蔣正璇這才回過神來,見那人指著她的保險帶,遂朝那人笑了笑表示感謝,然後系上帶子。

    一路上茫然然的,直到雙腳踏在自家的糙坪上,才有種回到了家的真實感覺。

    蘭姨一聽見汽車駛入的聲音,便已經從裡頭迎了出來,見了蔣正璇,激動得喜極而泣:「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多了。乍見蘭姨,乍見與那段歲月中的人,仿若隔世。

    蔣正璇上前,一把抱住了她:「蘭姨,你好嗎?」

    蘭姨握著蔣正璇的手,迭聲道:「好好好,托小姐的福,蘭姨什麼都好,蘭姨只是想你。」蘭姨一雙眼瞅著蔣正璇上上下下打量,心疼地念叨:「怎麼瘦了這麼多,這小臉上只剩兩隻大眼睛了?唉,你從小就嬌生慣養,那些個漢堡比薩的,你怎麼吃得慣啊?還好你回來了,蘭姨啊,以後天天給你煲湯燉甜品,保證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又碎碎念叨:「以後可別去那種國家了,老是校園槍擊,蘭姨每次看到那些新聞就心驚ròu跳地擔心你,更不用說夫人了。」

    蔣正璇含笑點頭,問道:「我媽呢?」提起夫人陸歌卿,蘭姨一臉的愁容:「夫人這段時間吃不下、睡不著。剛吃了謝醫生配的藥,正在樓上休息。幸好少爺叮囑我們不能告訴她你今兒回來,不然她肯定要去機場接你。」

    蘭姨指揮下面的人將行李搬上樓:「小姐,飛機上沒什麼好吃的,想來你一定餓了。你上去洗個澡,休息一下。蘭姨去廚房給弄個小點心。」

    蔣正璇謝過了蘭姨,便上了樓。本想讓母親好好休息的,可終究是太過想念母親,在房門外駐足片刻,還是躡手躡腳地推開門,走進母親的臥室。

    乍一見睡夢中都眉頭緊蹙的母親陸歌卿,蔣正璇不由得心酸驚懼。她母親陸歌卿向來風華雍容,可是如今合眼輕睡的婦人,蒼白憔悴,竟似被嚴霜打過的茄子,與去年相見時一比,竟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這章在書本裡頭是分開兩章的內容。四年後開始是新的一張。但因數字實在太少,就被梅子挪過來了。

    ☆、第18章

    蔣正璇記憶中的母親陸歌卿,一頭烏黑捲髮,典雅大方的及膝裙,脖子上掛著粒粒圓潤的珍珠鏈子。小時候一放學,優雅端莊的母親總是會笑吟吟地在幼兒園門口接她放學。

    幼兒園裡的孩子們都是不懂事的小不點,向來童言無忌。每個小朋友都會羨慕她有這麼一個溫柔漂亮的媽媽:「蔣正璇,你媽媽好漂亮哦。」「蔣正璇,我好喜歡你媽媽。」「我也是,我也最喜歡蔣正璇的媽媽。」

    甚至有個小朋友,蔣正璇至今還記得他的名字,叫王夏天。某一天,竟然拿最心愛的玩具過來對她說:「蔣正璇,我把我最喜歡的玩具汽車給你。你能不能把你媽媽換給我?」那個王夏天的媽媽老是板著臉凶凶的,小小的蔣正璇好幾次看到她在學校門口打王夏天的屁股。

    蔣正璇當然不肯啊,那個時候還真以為媽媽可以換來換去的,於是當即在幼兒園裡哇哇大哭:「不換,不換,我才不要換你媽媽,我不換!」

    那一次哭得可謂天地昏暗,宇宙變色。幼兒園老師哄也不行,騙也不行,束手無策之下只好通知母親陸歌卿來接她。母親一聽老師講了原委,笑著刮她的小鼻子:「小傻瓜,媽媽永遠是你的,別人永遠換不走的。」

    永遠是她的,那意思是那個壞王夏天永遠換不走她的媽媽。蔣正璇好開心,於是掛著兩行長長的眼淚,含著鼻涕,眉眼彎彎地笑了。

    可是,現在……手一點點地輕觸到母親溫軟的肌膚,淚水緩緩蔓延過眼角,簌簌地滑落了下來。母親把所有美好的時光,美好的年華都給了她和哥哥,為他們操碎了不知道多少的心。以前的她從來不知道惜福。她總以為母親會一直在她身後,含笑著注視著她,給她所有的溫暖與力量,讓她永不懼怕地向前行。

    其實一個人可以肆意瀟灑,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無非是因為有了父母家人的堅實後盾。

    她從來都不知道母親有一天也會老去的。皺紋會慢慢地爬滿她曾經光潔的皮膚,烏黑的頭髮會漸漸地失去光澤,慢慢變灰變白。

    她在美國的這幾年,母親陸歌卿每年都會過來陪她小住一段時日。今年年初,本來全家早就訂好了飛機票,準備了要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父親蔣兆國突然被帶走調查,母親陸歌卿受不住打擊,便心臟病發,一下子病倒在chuáng了。大哥蔣正楠也不好過,從她在鋪天蓋地的網絡新聞里看到的消息,說大哥已經被禁止出國了。那個時候她沒想到大嫂……大嫂錢會詩在這個時候向大哥提出離婚。

    母親陸歌卿一生順遂,到了含飴弄孫、享享清福的年紀,家中竟然一下子出了這麼大的事qíng。內外交困之下,怎麼能不心急如焚,所以便一病不起。

    蔣正璇凝望了母親陸歌卿許久,由於吃了藥的緣故,睡得頗沉。臥室里有種熟悉香甜味道,安寧靜怡,妥帖安心,那是媽媽的味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蔣正璇只覺得眼皮漸重,似乎所有的疲累都在瞬間襲來,她慢慢地合上了眼。

    陸歌卿醒來見到的便是女兒近在咫尺的美麗睡顏。陸歌卿以為是夢,半晌才遲疑地伸過手,想輕觸女兒白嫩的臉。才伸手,想著這樣會吵醒她的,便停頓在了半空裡頭。凝視了女兒半晌,陸歌卿拭了拭濕潤的眼角,拉過了薄被,輕柔地替她蓋好。

    這么小小的一點動靜還是把蔣正璇給弄醒了。蔣正璇「蹭」地睜開眼,她看到了面前的母親,神qíng一下子放鬆了下來,舒心地懶懶一笑:「媽媽,你醒了?我好睏。」

    蔣正璇這麼家常的一句話,卻令陸歌卿眼眶一酸,她撫上了蔣正璇的臉:「我的璇璇……」

    懷蔣正璇那時候,陸歌卿想要一個女兒想得都瘋了,好在老天寵她,想什麼給什麼。蔣正璇出生後,她寵得跟眼珠子似的,凡事都親力親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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