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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4:27 作者: 梅子黃時雨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蔣正楠緩了緩呼吸,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落在腳邊的小白身上,探手揉了揉它鬆軟的發毛,怔了很久:「跟著他們。」

    母子三人在咖啡店裡逗留了一個多小時,便出門攔了一輛計程車。

    賀君跟著那輛車子,穿梭出了城市,來到暉山。母子三人在墓前站了許久,許連臻這才牽著兩個孩子的手來到門口的墓園管理處。

    母子三人進去後不久,賀君便接到了管理處吳主任的電話:「賀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十八號墓的那位許小姐,剛來過了。說想再續租五年,還問了我們租金。不知道賀先生方面是什麼意思?是繼續租呢還是……」

    賀君道:「吳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等下回你電話。」賀君掛了電話,將方才的對話一字不漏地稟報了蔣正楠。

    蔣正楠的手緩緩地滑過小白鬆軟的發毛,半天才說了一句:「你說,那兩個孩子多大歲數?」這樣的答非所問倒是讓賀君怔了一怔:「蔣先生的意思是?」

    蔣正楠沒有再說話,彎身把小白抱到了自己膝上,輕輕地道:「許小白,你主人回來了。可惜……她已經不要你了。你這個沒人要的東西……」就和他一樣,她不要他。他其實還不如這條狗呢,從頭到尾,她都不要他!

    隔了半天才道:「她要怎樣便怎樣。」賀君得了指示,便回了吳主任。

    可蔣正楠關於孩子的問話一直不斷地在賀君腦中穿來引去。蔣先生是在懷疑那兩個孩子是他的骨肉嗎?

    可是賀君雖然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才,但對於沒有孩子的他來說,怎麼能夠看得出孩子的年紀呢。賀君沉吟了許久,道:「蔣先生,需要我去查查嗎?」

    其實平日裡的話,賀君根本不用多此一舉。但他跟在蔣正楠身邊久了,知道得也多,這個徐小姐吧,大約就是Boss這輩子的克星,逃也逃不過,躲也躲不開。自己這個Boss吧,只是一遇到有關許小姐的事情,智商就直線下降。

    蔣正楠許久才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去找她嗎?」這個問題賀君無法回答,也不好回答。還在蔣正楠也不需要他回答,頓了片刻,他便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下去:「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很容易,只要一通電話而已……可是,我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你不知道吧,我也會有怕的時候……」

    他也會怕。怕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怕她離開他,輕易得到了幸福,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剛分開的那段時間,憤怒超過了一切。再加上與錢會詩的婚禮、蜜月,各種繁忙的工作,刻意地遺忘……一切的一切讓他麻痹。

    那兩年,他真的沒有想起過她。就像她從未在他的世界出現過一樣。

    他每天重複著幾乎同樣的節奏,跟普通人一樣,家裡到公司,公司到家裡,應酬,出差,每年固定幾次的度假……日子一天又一天,平平淡淡,安靜得連波瀾都沒有。

    可是,兩年後的某天,他在車子裡,路過某個大型影院門口的時候,卻被那張緊緊擁抱的海報吸引住了目光。一種痛如同閃電,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臟。

    他讓司機停車,一個人進了影院,買了一張票。那是個星期一的上午,偌大的售票台前就兩個人,見他來買票,其中一個頗為驚訝地起身:「先生,你一個人嗎?」

    蔣正楠點了點頭。工作人員道:「您好,先生。上午場半價優惠,35元。」

    就這樣他拿著票,進入了空無一人的放映廳。他環顧四周,心想這應該是他蔣正楠此生最便宜的包場吧。他想笑,卻怎麼也扯不動嘴角。

    他就一個人,在放映廳內,看著影片一幕一幕地從眼前閃過。最後男女主角分開,各自悵然向前走,然後,再度飛奔回來擁抱。

    蔣正楠憶起當年在巴塞隆納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他和她十指緊扣的那一瞬間,他一度以為擁有了全世界。可是,他緩緩地攤開自己的掌心……放映廳內燈光大亮,原來是電影結束了。

    他瞧見自己的掌心除了深淺不一的紋路,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從影院出來,上了車,就吩咐司機開車去海邊別墅。小白在那裡,他一直把它養在那裡。她後來一直不知道。

    他把小白帶回來自己身邊。

    可是他卻不敢請偵探社去查。怕看到她對另外的男子露出幸福的笑容,怕她跟另外的男子一起幸福生活。怕偵探社查到她已經結婚,甚至生子。怕知道她早已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而那幸福跟他沒有半點兒關係。

    是啊,沒有人會知道,他蔣正楠也會怕的。

    番外二  歲月塵埃

    許連臻一直記得她是在蔣正璇跳海那天發現自己異樣的。

    也就是他對她說出「滾」的那一天。

    她一個人抱膝呆坐在窗簾後面,後來察覺到餓意,就去儲物櫃找吃的。

    鍋里的水「撲騰撲騰」地開始冒泡,她泡麵放入。可當泡麵那熟悉的味道散發出來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胃酸上涌,想吐。她撫著胸口,試圖平復那股往上沖的胃液,可是沒有用。她只好快步衝到了廚房的水池前,可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是乾嘔,不停地乾嘔。

    看來是一天沒有吃東西,胃難受了。許連臻等那股奇怪的反酸感覺過去後,到了一杯牛奶,在微波爐里熱了一下,心想著喝熱牛奶暖暖胃,應該就好了。

    可是非常奇怪,當她捧著熱牛奶的時候,鼻子居然靈敏地問到了牛奶中濃重的腥味。不可能啊,牛奶怎麼會有腥味呢?許連臻把被子湊近鼻尖想仔細再聞一下。可是下一秒,那腥味一衝進鼻子,胃液就瞬間翻湧上來了。

    她忽然記起某事,呆立在了原地。

    後來,她去探望蔣正璇,跟蔣母陸歌卿說話的同一天,她去了同個醫院的婦科。婦科醫生詳細問了有關經期、反胃等幾個問題,便給她開了一個化驗單子和一個B超單子:「你說的幾個情況都是懷孕的症狀,但具體要檢查一下,因為還存在假孕、宮外孕等情況。等尿檢和B超出來就知道了,你先去做檢查,等下拿了報告再過來。」

    尿檢化驗報告很快就出來了。當許連臻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只覺得有千斤重。

    是真的。

    其實從嘔吐開始,許連臻就有種強烈的感覺,肚子裡有小生命在陪伴她。

    可是真的證實了,她反而迷惘了起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蔣正楠從來就不是什麼情侶,根本沒有任何未來。

    就算是蔣母沒說那番話,許連臻也早想好了,她與蔣正楠的協議一到,她便會離開。離開洛海去哪裡呢?她想過,可以去大雁,甚至任何一個地方。她一個人,無論去哪裡,找一份餬口的工作總不成問題。然後,隨遇而安。或許緣分到了,可以完成對父親的承諾。

    如今,孩子的存在,讓這一切開始變得複雜了。

    那個時候是下午接近下班的終點,B超室的排隊情況不算很嚴重,才在長椅上坐了片刻,廣播裡便報到了她的名字「許連臻,請到三號彩超室」。

    醫生讓她躺了下來,在她光裸的肚子上塗抹了冰冰涼涼的液體。許連臻靜靜地躺著,感覺有硬硬的物體在腹部來回移動。

    那是個年輕的女醫生,黑色的短頭髮,笑的時候有顆可愛的小虎牙,說話細聲細氣的。可是當那醫生一看儀器顯示圖的時候,卻有些驚訝地開口:「哎呀,恭喜我們漂亮的准媽媽,你懷的是雙胞胎呢!你看……」

    許連臻錯愣驚訝,抬起身看著顯示屏。

    「有兩個心跳。這裡有兩個動來動去的點,看到沒有?」

    許連臻傻愣愣地隨著醫生的指點,真的在屏幕上看到了兩個在微微跳動的小點點。許連臻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至少她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似悲似喜似酸似澀,無數種感覺糾纏在一起,齊齊地衝擊著她,讓她有哭的感覺。

    那女醫生大約也見慣了,笑道:「很驚喜,是不是?」

    許連臻微微一笑,身體一點點往後仰,最後頭落在醫榻上。

    那女醫生含笑道:「現在的小夫妻啊,都想懷雙胞胎呢。在我這裡檢查的,第一次的時候,十個裡頭十個會問我是不是雙胞胎。真是要恭喜你,每個孩子都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天使,你是個幸運的媽媽,因為上天一下子賜給你兩個小天使。」

    醫生叮囑她,說懷孕初期,不能太過勞累,而她的情況更加特殊,所以建議她休息一段時間。

    她想了許久,想了許多,想了那麼多,反反覆覆,有一件事情卻異常清晰。在與蔣夫人的這次談話之前,她和他就不可能有任何以後。現在是更加不可能了。所以無論有沒有孩子,都是她許連臻一個人的事情。

    就算有了孩子又會有什麼改變呢?他們這樣子的家庭處理她這樣的女人,不外乎有三種方式,一是讓她打掉孩子,用一筆錢打發她離開;二是讓她生下來,還是用一筆錢讓她離開;三是生下孩子,或許孩子可以冠蔣姓,但一輩子都是私生子的名義,與她一輩子無名無分的生活下去。

    所有的結果都大同小異。

    於是,許連臻每天窩在屋子裡,困了睡,醒了吃。懷孕的反胃症狀非常明顯,她每天嘔吐不止。可是精力倒還是可以的,宣曉意特地過來看了她兩趟,許連臻只說自己有點腸胃炎,趁機請假偷懶而已。

    記得宣曉意第一次來的時候,一踏進客廳,就吃驚地道:「連臻,你家裡怎麼這麼大這麼漂亮?」許連臻只好說這是蔣正璇租借給她的。宣曉意這才連連道:「難怪了,這本身就是公司旗下的樓盤。」

    宣曉意第二次過來的時候,還大包小包地帶了一大堆吃的。

    兩人在客廳邊看電視邊聊天。也不知怎麼,就聊到了蔣正璇。宣曉意吃著薯片,八卦道:「對了,聽說蔣小姐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什麼內情嗎?」

    許連臻怔了怔,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宣曉意吃著薯片,好不愜意。聽了她的話,狐疑地道:「你不是蔣小姐的好友嗎?多少總歸知道一點吧?」

    許連臻問道:「你從哪裡聽來這個消息的?」宣曉意抓了抓頭髮,又吃了一片薯片:「辦公室里不知道怎麼傳開的。可怎麼傳出來的我不知道。會不會消息是假的啊?」頓了頓,又覺得不對勁,「可是吧,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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