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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4:27 作者: 梅子黃時雨
皮皮好夢正酣,小小的臉蛋如同天使一般柔軟純潔。許連臻如鯁在喉,不忍再看,輕輕帶上門,退了出來。
嬌姐仰頭吸氣,極力抑制失控的淚水:「連臻,是不是我的錯,所以皮皮要遭受這樣的苦難?如果當初我不執意跟皮皮爸爸離婚,皮皮或許就不會得這個病呢?」
許連臻擁著周嬌的肩膀,心疼地勸慰道:「嬌姐,皮皮的這個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胡思亂想。」
嬌姐一邊自責:「連臻,都怪我,都怪我當年不聽我媽媽的話,執意要跟皮皮爸爸在一起,以為那樣子的不顧一切才是真愛。如果當年我沒有那麼傻……」
「現在才知道,那不叫愛啊,那叫衝動,那叫笨啊!」
周嬌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里:「皮皮爸爸跟我在一起三年後,就跟別的女人打得火熱,那個時候皮皮才出生不久,我為了孩子,不停地忍啊忍,忍無可忍,從頭再忍。可是皮皮爸爸某天還過分地把那個女人帶回了家,我帶皮皮從公園回來,碰了個正著。那一次,我知道我忍不下去了,所以就鐵了心離婚。直到那個時候----「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媽媽當年說皮皮爸爸一副油腔滑調,難挑擔子的意思。我一直以為是我媽嫌他窮……可是等我明白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已經沒有辦法重新來過了。皮皮他爸爸倒也沒想跟我真離婚,只是……只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再跟他過了。
「於是,離了婚,我帶了皮皮獨自過活,皮皮爸爸從沒有給皮皮一分撫養費。雖然有時候會很辛苦,但每次在最艱難的時候,看著可愛的小皮皮,我都會告訴自己,這是自己選的路,一定要咬牙走下去。
「後來我媽知道我離婚了,便來找我。那個時候我媽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還要幫我照顧皮皮。甚至拿出一生的積蓄,給我開了這家服裝店。因為太辛苦了,才一年多,我媽也離我而去了。
「本來小皮皮一天天大了,上了幼兒園,又快要上小學了。他那麼懂事,每天都會對我說:『媽媽我愛你』。連臻,你知道嗎?每次我聽到皮皮嬌嬌嫩嫩地喊我媽媽的時候,我真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連臻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連臻,皮皮的病可怎麼辦啊?他這麼活潑可愛,這麼懂事聽話,讓他們把皮皮的病讓我來承受吧……」
周嬌後來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父母是世界上最愛孩子的人。此時此刻,許連臻眼前不斷地閃過父親的臉。
許連臻知道這樣的發泄對嬌姐有好處,所以陪著她落淚片刻,方安慰她:「嬌姐,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你放心,皮皮一定會好的。如果大雁不行,咱們換到省城去。省城再不行,我們到洛海去,洛海那邊的醫院在全國都是頂尖的……」
如此勸說了許久,後來周嬌的心情總算平復了一些。許連臻不知不覺在醫院陪了周嬌一晚上。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估計嬌姐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便出了醫院,找到了一家剛剛開店的早餐鋪,買了新鮮出爐的豆漿和饅頭。
瞧了一眼晨霧籠罩中的醫院大樓,許連臻不由得心疼起嬌姐。嬌姐不過比她大幾歲,每天起早摸黑地打點服裝店,接送孩子上學,如今小皮皮又得了這個病……唉!
周嬌接過連臻的早餐,一點兒食慾也沒有,朝許連臻勉強微笑:「連臻,你陪了我一個晚上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就不要去開店了。」
許連臻點了點頭,又安慰了她幾句,便搭了最早的公交車回到了家。一進門,就打開床頭的抽屜,找出了放在最裡面的一個小包,拉鏈拉開,是一疊錢。她平日裡沒有什麼花費,除了房租和日常的最基本花費外,連穿的衣服都是嬌姐按進價算給她的,加上有幫年東冕做設計的外快,所以,她多多少少存了一些錢下來。
她匆匆梳洗了一下,這才有下了樓乘車。
推門進病房的時候,果然看到豆漿和饅頭都還一動未動擱著。許連臻叫了聲:「嬌姐……」說話間,她將小包取了出來,塞給了周嬌。周嬌似有不解,茫然地望著她。
許連臻握著她的收,語氣低而堅定:「嬌姐,小皮皮的病一定會好的。」說完,許連臻便走了。
周嬌打開小包的拉鏈,赫然是一大疊錢。
周嬌追出了病房:「不,連臻,我可不能用你的錢。」許連臻轉身凝視著她,鼓勵微笑:「嬌姐,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不用擔心我。我們努力把小皮皮照顧好,把他的病治好,好不好?」
周嬌還拉扯著要將錢塞還給她:「你的情況也不比姐好多少,再說了,姐現在手裡還有點小錢,用不著你的……」
許連臻堅持道:「那嬌姐就先幫我收著。我先去店裡了。」說罷,便快步離開。
周嬌望著許連臻纖弱的背影,感激之餘又心疼不已。
關於過往,連臻雖然沒有在她面前說過一字半句,但周嬌是過來人,自然早看出來連臻是為了躲避一些事、一些人,才會來到大雁市,留在她店裡的。連臻是個心地純善的人,周嬌知道年東冕幾次明里暗裡想把她挖到他的設計公司,可連臻愣是裝作聽不懂。
最近,年東冕都跟她挑明了說:「周嬌啊,你若是把連臻當朋友的話,你就勸勸她,讓她來我的公司。她有別人可遇而不可求的設計天分,也就是俗話說的老天爺賞飯吃。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在你那裡啊,是埋沒了……」
周嬌偏過頭,訥訥道:「年經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
年東冕的語氣軟了些:「我只是想讓你幫忙勸勸她。我知道她走了,你可能會忙不過來。但是以連臻的才華,做個小店員,不是太埋沒她了嗎?你如果真心把連臻當朋友的話,總希望她會有更好發展吧,對不對?」
周嬌半天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其實連臻就是因為把我當朋友,所以才不走的。」
連臻從裡到外把店裡打理得那麼好,她幾次要給她加工資,連臻都不要,只是一再說夠花了,還存了一些呢。你說,現在這個社會,上哪裡去找這樣的女孩子。
可是,她又覺得年東冕說得很有道理,連臻去他的設計公司確實會更有發展前途。而且,在年東冕那裡,可以接觸到更多的人。連臻的年紀也該談個戀愛,結婚生子了。再拖下去的話,好的都被挑光了。
只是,就算連臻從來不說,可是她偶爾捕捉到連臻怔忪出神的哀傷木有,敏感地覺得連臻心裡曾經受過傷。
後來,她找了機會跟連臻說了說年東冕的事情。許連臻含笑著搖頭:「嬌姐,我不去。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你趕我走啊?」
周嬌趕忙搖頭又搖手,只差沒搖雙腳了:「沒,沒,絕對沒有的事情。你在這裡幫姐,姐開心都來不及,怎麼會趕你走呢。只是……只是姐怕耽誤你。」
許連臻抿著小嘴,狡黠一笑:「你不趕我就好,那我整理衣服去了。」
周嬌啞然地看著她的背影,後來便再沒有提過。
插pter03 目光的匆忙
許連臻到店裡頭的時候,已經是往常的營業時間了。昨晚走的匆忙,她沒有打掃衛生,所以一進門,便取了掃帚、拖把,把小店弄的乾乾淨淨的。
星期六的下午,照例是很忙碌的。這天也是,一直忙到了晚上,清點了一下營業額,還算不錯。可是肚子不斷抗議,許連臻這才想起,自己出了早上的豆漿饅頭,都還沒有吃飯。正準備走的時候,視線不知道怎麼地就掃到了放在沙發角落裡頭的雜誌。許連臻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怔怔站了片刻,那黑色的字體像是數百隻蝴蝶,不停地再面前飛舞盤旋。莫名地酸澀。
關了店門後,沿著街道去乘公交車。一個蛋糕店不期然地撞入了視線。推門而入,麵包特有的香甜味道撲面而來。許連臻給自己挑了份最普通的吐司,給嬌姐和小皮皮各買了一份黑森林和抹茶蛋糕。
不過短短几天,周嬌整個人便如同被嚴霜打過的茄子,一下子憔悴了下來。許連臻問了小皮皮的病情,周嬌黯然道:「今天醫生跟我談了很久,提了幾個治療方案。最好的當然是骨髓移植。皮皮爸爸也來驗過了可是,我們都跟小皮皮不配……」
許連臻道:「那我明天一早也來驗一下,多個人總歸多份力。」
可惜的是,許連臻和嬌姐的很多朋友最後檢查出來也都不符合。日子一天天地拖著,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髓,小皮皮開始接受放she治療,其中種種痛苦,被說嬌姐,連許連臻每次看見小皮皮蒼白羸弱的;臉,都覺得難以承受,真恨不得替他承擔一切痛苦。
自小皮皮進醫院後,許連臻每天早上九點開門,晚上九點關門,每個星期四一早還要去服裝批發市場進貨。
周嬌自然知道她的辛苦。這日,許連臻去醫院看小皮皮,順道把這兩日的營業額給嬌姐。周嬌見連臻憔悴的模樣,便跟她商量:「連臻,小皮皮現在的病這麼拖著,我一動也動不了。店裡你一個人顧著也實在太累了,要不咱們星期六、星期天找一個兼職大學生吧?」
許連臻忙搖頭:「不用了。嬌姐,我不累,我一個人可以的、」周嬌拉著她的手道:「連臻,店裡的情況我比誰都清楚,就這麼定了,我明天打個電話到電台,讓電台熱線幫忙找大學生兼職。你也在店門口貼一張招人的紙。」
雖然才兼職兩天,可請個人,又要多一筆開銷。許連臻無論如何也不肯同意,一再地表示自己可以應付。
這些日子醫院的話費每天都像雪花一樣飛來。周嬌雖然沒有在連臻面前提一字半句,可是許連臻知道嬌姐手頭已經很拮据了。
有天晚上,許連臻關了店門,趕了末班車去醫院看小皮皮。進了病房,只見小皮皮已經睡了,可是嬌姐人不在,她把手裡的水果擱在床頭柜上的時候,看到了醫院的費用明細單,最上面的數字,顯示了已欠款的金額。
許連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難不成每天要這麼多!這不過才剛剛開始,後面還要長期抗戰啊。
她還在發愣的時候,便聽見門把手擰動的聲音,知道是嬌姐進來了。許連臻手一低,若無其事地把水果袋子壓在了單子上面。
許連臻回到家,靜靜地坐在床畔許久。最後,她起身拉開了衣櫃,找出了擱在最角落的一個紙盒子,慢慢打開,露出裡頭一件摺疊得方方正正的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