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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24:27 作者: 梅子黃時雨
許連臻深吸了一口氣,轉頭面對這蔣正楠:「我今天和璇璇一起吃飯。他說……葉英章跟她求婚了。」
蔣正楠倒沒料到她說的竟是這個,臉色一僵,沒有說話。他緩緩地放開了她。空氣里原本有種撩人的親昵,此刻卻仿佛被東西覆蓋住了一般,瞬間冰涼了下來。
許連臻定定地站著,凝視著他。從蔣正楠的角度只看到她精緻清淺的側臉線條。蔣正楠忽地勾起了嘴角,陰晴不定地笑了出來:「沒錯。你想問什麼?」他不過也才知道這個消息而已。
蔣正楠不動聲色地望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絲毫表情,語氣卻是極度地輕描淡寫:「你是想知道他們結婚的具體日期,然後準備離開?」她就這般著急地,時刻不停地想著離開他嗎?
這些日子,他對她的,難道她沒有一點點感覺嗎?
蔣正楠的樣子很奇怪,許連臻只覺得自己心裡也很奇怪,茫然一片。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好似各自站成了雕像。房間裡冰冷窒息。
蔣正楠猛地轉身,甩門而出。
蔣正楠開了車子,一路飛奔去了聶重之的俱樂部。聶重之不在,底下負責的人忙將他迎進了他們這群人固定的豪華包房。
蔣正楠取了一瓶酒,仰頭直灌。
第二天,是安排好的,要去七島市出差,他原本早就計劃好了要帶她一起去,他甚至一廂情願地想著,以後去哪裡都要帶著她。
顯然是他蔣正楠自作多情了。
她與他之間,從開頭到現在,一直都是他強迫她的,她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他是知道的!可是總是覺得他一點一滴地待她好,她總是會察覺的。可是今晚的事情,倒叫他明白,是他一廂情願了。
蔣正楠自嘲般地大笑了出來,一仰頭,又是滿滿一瓶。
等聶重之接到手下人的電話趕來的時候,蔣正楠早已經酩酊大醉了。房間裡酒意濃烈,一地的酒瓶東倒西歪,還有滿地的玻璃碎渣……總之,是一室的狼藉。
這也是聶重之第一次看到蔣正楠喝得如此之醉,也總算是清楚地知道了蔣正楠真正的酒量。
這日,許連臻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天光明亮。
身邊的一側依舊是空的,他還是沒有回來。都已經第九天了!任何聯繫也沒有。
她與他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聯繫了,除了他主動會發給她微信外。如今,什麼也沒有了。
生命中有些東西沒有過,也不過如此而已。可是曾經有過,如今沒有了,卻總讓人覺得隱隱難受。
許小白躺在薄被之上,呼呼地喘氣。許連臻失神地望了片刻,方才起身梳洗。
拉開外頭那層厚實的窗簾,細細碎碎的光影從紗簾漏進來,有微塵在光束里清幽浮動。她轉身抱起了小白,趿著拖鞋下了樓。
客廳有人,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精緻的側臉。好在那人也並不想給她留多少幻想的餘地,優雅地站起來,轉身道:「許小姐,你好!」
那人頭髮松松的綰了髮髻,穿了一件極精緻的黑色長袖毛呢連衣裙,淺V型的領口。典型的貴婦人裝扮。
許連臻並不認識她,可是她卻知道這個人是衝著她而來的。這人的五官笑容與蔣正璇有五六分的相似,這般的年紀……她忽然憶起蔣正璇訂婚的那日,她確實是見過這位夫人的……許連臻抱緊了小白,有些緊張地欠了欠身,微笑問候:「您好。」
那人淺淺而笑,不濃不淡,一切優雅地恰到好處:「許小姐,我是正璇的媽媽,你可以叫我伯母。」
任憑許連臻平日裡再淡然,但此刻覺得說不出的緊張,這個人是蔣正楠和蔣正璇的媽媽。她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緊張,其實她用不著緊張的,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明所以的緊張!
許連臻再度欠身,努力完美微笑:「伯母,您好。」
陸歌卿的視線落在許連臻手上抱著的小狗身上,雖然早已經從女兒那裡知道了,但還是微微一愣。但也只是幾秒的光景,她便優雅地坐了下來,淡笑道:「你坐吧,不要拘束。」
許連臻忙著放下了小白,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幸好當年父親請了專門的老師教過她禮儀,面對長輩,她只側著腿,虛虛地坐了三分之一。
陸歌卿掃了一眼她的坐姿,輕輕柔柔地道:「許小姐,我今天來打攪你,我想你肯定覺得我有些冒昧,對不對?」
「我想你現在肯定心裡在揣測我會跟你說些什麼?對不對?」
許連臻沒有說話,審時度勢,這種情況下,她能做的只是聽她將話說完。幸好,這位夫人目前似乎還沒有盛氣凌人的態度和意思,說話之間低低柔柔的,還真客氣委婉。
「許小姐,我也不多說其他什麼了,就開門見山吧。請問你已經多久沒有聯繫你父親了?」
許連臻到沒有預料到她會以這個作開頭,微帶了愕然抬起頭。
「我想你應該已經很久沒有跟你父親聯繫了,所以你肯定不知道他最近的身體情況。」
許連臻倏地抬頭盯著她:「伯母,我爸爸他怎麼了?」她是在上個月看過父親,這個月因為那天蔣正楠甩門而出,便耽擱了下來,所以已經足足有一個半月沒有去監獄探望了。
陸歌卿緩緩地道:「根據我所知道的情況,你爸病得不輕,上個星期所有檢查報告都已經出來了……」陸歌卿說話的時候,一直緊緊地審視著她,似乎不想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她頓了頓,說道:「得到醫生證實了,是胃癌。」
許連臻只是不肯相信,無意識地連連搖頭:「不,不可能的。如果我爸病得這麼嚴重,獄方……獄方為什麼沒有通知我?」
「如果是犯人自己要求獄方不要通知家屬的呢?」
許連臻一呆,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不,是絕對有可能!是父親不想讓她知道,是父親想獨自承受這一切。無論父親他曾經做過什麼,但他絕對是世界上最疼女兒的一個父親。只要力所能及,他都要幫她撐住那一片天空,就算那片天空早已經殘破不全了。
許連臻方寸大亂,不停地搖頭:「不會的……肯定是弄錯了……就算不通知我,可是賀君不可能不知道的。」
陸歌卿瞧著許連臻失魂落魄的擔憂模樣,心裡倒起了幾分不忍,便道:「你先不要急,聽我把話說完。」許連臻這才有了反應,直直地抬頭,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監獄裡的犯人得了重病,有些是可以保外就醫的,但都是對有期徒刑的人而言的。可是你爸爸的條件是達不到保外的標準……」
許連臻忽然福至心靈般懂得了她意味深長的眼光,也明白了賀君為什麼不知道這麼大的消息。
洛海市蔣兆國的夫人,若是連這點小事也無法辦到的話,那也真是白活了。
她垂下了眼帘,一字一句地問道:「伯母要我答應什麼,才會願意幫我這個忙呢?」
果然是個一點即通的聰明孩子。真是可惜了!
蔣母走後,許連臻抱膝坐在窗簾後面,一想到,心都揪疼了。落了很久的淚,小白過來撓著她的褲子,沖她「汪汪汪」地叫。若是平時,許連臻早抱它在懷裡,逗它嬉戲了。可今天小白在她腳邊繞來繞去地希望贏得主人的注意,但最後還是失望地趴在地板上,打了個滾,露出圓圓的肚子,「嗚嗚嗚」地抗議了幾聲。想來它也不明白,為什麼平日裡疼愛它的主人,今天不肯理睬它。
許久之後,許連臻轉頭環顧四周,原來終於是到了要離去的時候了。
其實那日開口問蔣正楠,也是問問而已。或許也有想確認他會不會按照約定讓她離開的想法。她不是傻子,又怎麼會感受不到蔣正楠這段時間對她的轉變呢?可她那般的自私,就像埋在沙堆里的鴕鳥,唯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已。可是她不敢去確認那種改變是什麼,不敢也不能。她唯有把這些歸於蔣正楠的入戲而已。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這一點,還是要有的。
現在終於可以離去,可她為何會湧起一種失落感呢?
許連臻真的覺得自己有病。她竟然在這樣的時刻,開始留戀這裡了。
到了現在,這裡所有的一切,原本她極力想逃避的一切,如今倒似一把把的雙面刃,割得她……割得她心裡難受得緊。
原來她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貪戀他給的溫柔,就算她早知道這些溫柔都是假的,都是做戲,她都已經貪戀了。而且她居然連何時開始的,竟然也不知道。
只是,她早已經明了,一切已到結束之時。
蔣正楠一直沒有再回來。一直到他生日的前一天,許連臻還是隱約地覺得他會回來的。她有種朦朧的篤定。
許連臻抱著小白,很突然地想到,如果蔣正楠一直沒有回來,會不會就是表示這個交易到時間要結束了。這樣的話,蔣夫人交代的事情不就解決了嗎?父親也就可以保外就醫了嗎?
但那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罷了,世間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呢?
那一個晚上,許連臻輾轉難眠,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漸漸入眠。
第二天,蔣正楠還是沒有回來。
許連臻一整天都窩在書房畫畫,偶爾抬頭,便可瞧見窗影靜移,其實心浮氣躁得很,拿著筆從哪裡下手也不知道。她連連出錯,瞧見夕陽霞光灑在腳邊堆滿的紙團上。她放下筆,知道今天不是她畫畫的時候, 索性起身,整理好一切,準備找本書出來看看。
才剛從書架上挑出了一本禪道類的書出來,阿姨便上來敲門請她下去,說是賀先生來了。
賀君在廳里,見了她客氣地道:「許小姐,蔣先生讓我來接你。」隔了這些天,終於聽到這個名字了,甫一入耳,許連臻心裡就不明所以地一抽。
許連臻低頭瞧了一眼自己毛衣打底褲的一身家居打扮,便道:「我上去換一身衣服。」她在柜子里找了一條褲子,化了點淡妝,這才上了車子。
賀君從來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許連臻也從來不多問,加上司機,三個人默默無言,一時間車裡靜得宛如無人一般。
車子開了小半天,到了一處莊園似的地方,賀君才開口:「許小姐,這是聶重之先生的私人莊園。」
聶重之,許連臻自然認識,與蔣正楠關係素來極好,她也在不少場合遇到過。只是聶重之這個人,素來都是面無表情,隱隱霸氣,她與他好像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遇見了也只是點個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