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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01:13 作者: 泡泡雪兒
天羽放下了手裡的報紙。
在周小舟的安排下,一切都按照天羽的意思進行。星海的動靜鬧出來了,警察介入調查的消息很快流傳,天羽進了警局,是很多人當面看到的。漢城業界沒有不知道星海正在接受調查。
天羽翻著報紙,看著各種消息,思考起來。
天羽養傷期間,阿浩幾乎不讓他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天羽感覺自己就像個重病號,被阿浩牢牢地管著。其實他的傷大多是外傷,休養休養就差不多了,阿浩卻對他嚴加看管,幾點換藥幾點睡覺都管著。以前阿浩很順著他,很遷就他,天羽一不高興了還發發脾氣,現在反過來了,阿浩再也不會由著他的性子,對他的態度也很強硬,說不行就不行,天羽板臉唬人瞪眼睛都沒用。阿浩說以前就是太慣著你,才讓你養成我行我素自作主張的壞毛病,才會來了那麼一出,瞞著他獨自做了那麼危險的一檔子事,差點把人折在蕭南的手上。所以今後他不會再慣他了,阿浩對天羽說,你服也得聽管,不服也得聽管。
「你這是法西斯獨裁啊?」
天羽嚷嚷。
「不來硬的你不知道哥的斤兩。」
天羽失笑。
「我才是你哥!」
阿浩伸手鎖住他的下巴。
「就你這麼胡來也想當哥?」
「我保證下回不敢了。」
天羽腆著臉。他自知理虧。
「下回?」阿浩冷冷的。「你還想有下回?」
天羽真覺得他看走眼了,以前這個阿浩是那麼乖巧著人疼,現在才知道那全是假象,現在只要阿浩一板臉,天羽就莫名其妙地心虛,他發現阿浩沉下臉的時候還真挺可怕,以前阿浩很少在他面前顯露這一面,天羽還沒覺得,現在才知道新東的浩哥不是白叫的,臉真的沉下來時比鐵還硬,還冷,連天羽這樣從來都不吃硬的也不禁服軟,老老實實聽話。
天羽心想這是不是就是報應,他一向最煩被人管,偏偏放在心裡的那個,就是最能管著他的。
晚上,阿浩查看天羽的傷口。
精心調養下的傷口已經癒合了。蕭南刻在天羽背上的那個字,在醫院的時候天羽就叫醫生用狠藥,寧可落疤也把那一塊血肉模糊的皮肉整個剜了,重新再長新的。現在那裡是一整塊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的傷疤,醫生說可能以後都會留下疤印,不會完全恢復到原本光潔的皮膚,但天羽卻無所謂,他只要毀掉那塊令他噁心的東西,留再大的疤他也不在乎。
阿浩的手慢慢摩挲過那塊地方,手下是凹凸不平的,看上去還是令人心驚。天羽感受著阿浩慢慢撫著那一塊的手指,聽不到他的聲音,回頭看了看阿浩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笑笑說,嘿,別亂摸,有種往下摸。
阿浩知道他是不想他難受,故意插科打諢,心疼又寵溺地輕輕在天羽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那一晚阿浩抱著天羽到醫院看到他身上那些傷口和那個字時,周小舟寸步不離地守在阿浩旁邊,一整夜都沒敢離開。他怕他一走開,阿浩就會不見,就會去造成嚴重的後果。
天羽養傷的日子裡,也不斷聽到關於蕭南的傳言。小道消息說,蕭南是徹底得罪了黑幫了,繼新港碼頭莫名被燒損失慘重後,金貿連走霉運,巨額的出海貨單接二連三出事,地下錢莊還被一樁異地官司牽扯了出來,現在卷宗還壓在兩院,停一天的損失都是幾十上百萬。就連橫霸漢城的豹頭也沒為蕭南出頭,看來蕭南這次得罪的是連本地幫派也搞不定的黑道。
天羽沒問過阿浩什麼。他知道有些事,是不需要問的。
天羽說想出去走走,心血來cháo地說不想開車,想坐公交車。
天羽戴上了帽子,將臉隱藏在線帽的陰影里,他翻出黑色的背心,套上一件短夾克,迷彩褲上松垮地繫著鮮紅色的金屬腰帶,配上那個黑色的線帽。沒人會想到這副痞子混混樣的會是星海的老總。
阿浩看得有點發愣。他看到的李天羽從來都是精英金領成功人士的模樣,從來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天羽對著鏡子,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那個還在校園裡整天晃蕩不學無術的壞學生。他對阿浩說,他以前就是這副打扮,嘴上還叼著煙,走在外面那些正經人家的女孩兒都躲他躲得遠遠的。
阿浩似笑非笑,說,她們一定近視,沒看清你的臉。
他們走到樓下的公共車站等車,天羽已經多少年沒坐過公共汽車了,阿浩問他想去哪,天羽說越遠越好。阿浩帶著他上了一輛車,坐到快到底的時候又轉了另一輛。公交車很擁擠,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天羽站著,阿浩站在他的身後,若有若無地將他護著,人多起來了,擁擠的人cháo擠動,阿浩的胸膛就貼緊了天羽的背,天羽順勢靠在了他的懷裡。
車廂搖晃著,人們擁擠著,他們就那麼自然地順理成章地貼在了一起,享受只有彼此知道的曖昧。身體微妙地廝磨,體溫交融,阿浩溫熱的呼吸在天羽的脖頸,手在被人群遮擋看不見的地方環摟在天羽的腰上……車駛進隧道,車廂忽然一片漆黑,在人們的眼睛無法適應的黑暗中,阿浩頭一低,和天羽飛快地偷偷交換了一個吻……當隧道口的光線傳來,他們已經分開,像什麼也沒有做過,天羽的手卻悄悄覆在了阿浩摟著他的手上。他們像兩個頑皮的孩子分享著同一個秘密,嘴邊都帶著同一絲笑意。
那天他們坐車輾轉一直來到城郊的湖邊。天羽問阿浩記不記得金牛湖那個晚上,阿浩望著他眼神就如同湖裡的湖水。天羽看著他的眼睛說你那時候是不是就是故意的,你跳那個舞就是勾引我是不是?阿浩似笑非笑地說你真想知道那時候我想什麼?
天羽點頭。
阿浩說,我那時候,想把你裝進衣服口袋裡,藏起來,只給我一個人看。
天羽看了他很久,然後沒頭沒臉地吻他……
天羽喜歡阿浩向他表達感情的時候。阿浩很少在嘴上說什麼,就是在兩人最濃情蜜意的時候阿浩嘴上也沒說過什麼,天羽有時候在電話里大剌剌地說想他,阿浩還會不接茬,還默不作聲,好像不知道怎麼接話似的。只有在難得的時候阿浩會說一兩句話,但是他說了那一兩句,就讓天羽從心裡深處都動情。他摟著阿浩吻他,在空無一人還飄著雨的湖邊,在光天白日下,他們像一對最普通最正常的情侶那樣擁吻著,不在意是否會有人經過,也不在意漸漸越來越大的雨絲……天羽吻著阿浩想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覺得眼前的青山碧水和山里蒸騰起來的水霧從來沒有這麼美過……
那天動情的時候天羽叫阿浩叫他一聲哥,阿浩失笑說你怎麼這麼喜歡聽人喊哥啊,天羽說你就是欠我這一聲,以前那是不跟你計較,誰讓你喊我名字的沒大沒小的?以前別人上趕著的喊天哥我還不愛搭理,那都比我還大好幾歲的。
阿浩看著他,伸手溫柔地拽拽他的帽子,揚著嘴角說,你看你這樣兒,像比我大嗎?
天羽說大就是大,還什麼像不像!
阿浩笑微微地望著他,也不說話。天羽拿阿浩這樣的笑沒有辦法,他喜歡他這樣的笑容,也特別恨這樣的笑容,這樣笑時候的阿浩就是裝傻,就是逗他玩兒,就是把他當小孩似的渾不當回事。天羽說你叫不叫?阿浩忽然湊到他耳邊說,我也喜歡聽人叫哥,怎麼辦?
天羽說你還沒聽夠?
阿浩說沒聽你喊,不算。
天羽嘿嘿一笑,說,你可以聽周小舟喊啊,他不是一口一個哥喊得很歡嘛。
阿浩盯了他半晌,也是嘿嘿一笑,說,吃醋了?
天羽也不答話,笑得很裝X。
要說李天羽沒吃過周小舟的醋,那是假話。只不過他那時候不願意承認。要現在天羽說心裡話,當時在凰龍的樓梯間裡看到阿浩給周小舟撫傷口的那一幕,他氣得肺都快炸了。就是現在,他想起來當時那情景還會添堵。只不過他當然不能再發作,人都已經是他的了,還再吃以前的味兒,透著他忒小氣,不爺們。但就算現在知道了周小舟和阿浩的真實關係,周小舟的眼神反應是騙不了人的,至少騙不了他。
周小舟這樣的本來也算是人中龍鳳,只是他和阿浩認識了那麼多年,卻仍然只能止步於兄弟情。天羽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能耐,才能把阿浩這樣的人收進懷中。
天羽有時候想,人這緣分真的很奇妙。好像不管以前經歷過再多的人,再多的事,也只有一個人才會讓你產生「就是他」的感覺。這種感覺說起來很玄,很不靠譜,擱在以前的李天羽只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但只有自己親自經歷過一次,才知道都是真的。
後來阿浩低聲告訴天羽,在他們老家,喊情郎也是喊哥……
那天晚上回來,天羽放倒阿浩就往床上按。
自從天羽受傷到現在,兩人一直忍耐著。天羽幾次要做,都被阿浩按回去,讓他老實睡覺,怕掙了傷口極力忍耐著。這一晚卻是再也忍不下去,從床上到地毯上,糾纏得像兩隻饑渴的野獸,一分一秒也無法離開對方的身體。那一晚他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做了多久,貪戀和欲望就像深溝無法填滿,阿浩衝撞在天羽身體裡的力度激烈得讓天羽幾次以為自己會死在巔峰,那滅頂的令人想毀滅的快感讓天羽瘋狂……在情慾的頂點,阿浩緊緊抓住天羽的下巴,激動而低啞地吼:叫我哥!……
天羽的身體在阿浩的頂送中痙攣,天羽顫著嗓子喊:……哥!……
那一夜,他們一夜都沒睡。
激情過後,兩人相擁著坐在床頭,說了很久的話。
天羽覺得他一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話。他有很多話想說,從他的童年,到他父親死的那一夜,他說了很久,說的很多。他慢慢地說起童年時父親為他煮的荷包蛋,說起小時候那個糙做的螞蚱,說起那天和父親的爭吵後摔門離開,說起看到趴在辦公室桌上一動不動的父親的臉……他說起那一夜在下著大雨的東山,他坐在父親的墓前,他看著墓碑上父親的照片,那樣子越來越模糊……
天羽一直在說,自己都無法停下。這些是他壓在心底多少年的話,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那一夜他卻一直說到天亮,直到再也想不起來還有什麼沒有說。他像傾倒心中的一個巨大的囊袋,把所有的沉甸甸的東西都倒了出來。說出了這些,他忽然輕鬆了,心裡好像有個結打開了,那個他曾經堅信根本就不存在的結,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它一直都壓在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