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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00:57 作者: 暗夜流光
我說其實天下沒有不擔心孩子的父母,你就收斂一點吧,他伸出手指讓我看----十個指頭都是厚厚的繭,而且全變了形,實在稱不上好看:「我沒別的可干,從十三歲就只愛這個,它早把我毀了,我不收拾它收拾誰?」
我說你會成功的,將來紅了家裡就能接受,他眼神飄得老遠:「紅?我只會跟這個他媽的世界過不去,還跟自己過不去,我這輩子就是個禍害,死了才會聽話。紅不紅,你跟那些玩流行的說去。」
「那……少抽點那種東西吧?」
「心裡煩就得抽,沒激情了也得抽……你還是別沾的好,也別跟我們這種人纏一塊兒。」
「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變態一個!」
「呵呵……你跟我們可不一樣,你頂多是個GAY,我們可從裡到外都爛透了,你是運氣好碰上那混蛋,否則不出幾天就得玩完。我和他都不吸粉,要不然早把你拉下水……還說不定殺了你、賣了你!」
「……粉?」聽到這個字我渾身一涼,想起曾經的一個「玩伴」,早上起來就用那玩藝兒,模樣別提多噁心,我當時就皺著眉頭奪門而出。
「我只說一次:千萬別沾那個,如果你還想做人的話。」他的表情很認真,我淡淡的笑著回應他:「我也只說一次:無論怎樣,不要沾上那個,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
我們都沒有具體的回答對方,這段對話就被打斷,那幾個本地的孩子總算「回來」了,一進門就熱情洋溢說想我們,然後各自找到自己的「最愛」開始彈彈唱唱。
小畢過了初十才回,說家裡算是原諒他了,因為他扯謊在外地干正經活兒,我看著他疲憊而高興的面孔,心裡卻浮起微微的酸澀……他們的青春,到底是太美麗還是太殘酷?
日子一天天飛逝,我又過上了年前那种放浪的生活,一個跟我同年的「玩伴」特別纏我,他在一家美容院做事,長相相當清秀,可在床上yín盪極了,這種撩人的組合令我頻繁的跟他約會。
初夏的某一天,他對我說了「喜歡」,我無言的看了他很久卻並不回答,他哭泣著讓我忘掉剛才的話,就當他是開玩笑。原來……我仍然在傷害別人,感情這種東西是無聲無息的心魔,事已至此,我選擇了最直接也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我不會再跟他來往。他罵我「混蛋」,我也確實內疚……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愛他,但我已經失去了愛一個人的精力,我可能……再也不會愛上誰了。
最後,他對我只有一個要求:由他親手在我身上留下「記號」,我以為他要打或是想捅我一刀,很平靜的答應了,沒想到他所謂的記號只不過是在我後腰紋上他的生肖,當然也是我的生肖:一條黑色的小蛇。他在自己的腰上紋了個相同的圖案,他說他想記得我、也想我記得他;他的紋在前面,隨時可以看到,我的在後面----「不想看就別看,免得惹你討厭」。這個彆扭的傢伙跟過去的我倒有點相似,明明是為了讓我記住他,卻又說出這種話,我苦笑著吻上他柔軟的短髮:「我會記得你……我也喜歡你,所以才到此為止,你明白的。」
自此而後,我又變得老實了,就算小畢介紹的也沒什麼興趣,為了一時的性滿足而擔負欠下感情債的危險太累,我寧願和小畢待在一塊兒相互解決,他只是一個比較親密的朋友。我從來不擔心小畢和林東會對我有什麼,他們在這一點上絕對一致:最愛的只有音樂,別的都能放棄。
小畢看見我後腰上的那個東西,開了很多次色迷迷的玩笑:「你這個……讓人好想……」
「想什麼?」
「呵呵,不想什麼,親一下還是可以吧?」
九月下旬,我的錢實在花得山窮水盡,正犯愁的時候收到了小川的信,裡面夾著一張鮮紅的喜貼,李唯森於本年國慶新婚,接我喝喜酒。我的名字後面是刺眼的三個字:「攜女友」,幾天前老爸的信上也提了這件事,恰好阿姨快到預產期,他催我回家一併見證這兩件大事。
那天晚上,我對他們講我要回家了,以後有機會還是會再來,室友們大呼「快點回來」,只有林東和小畢例外,他們倆非常一致的讓我「再別來了」,只不過表情有別,林東平淡、小畢微笑。
臨走前的那一晚,我們三人把別的孩子都趕走,在一起抽了最後一次大麻,煙霧中我對林東說:「你吃過的虧今天可以討回來,咱們就誰也不欠誰!」
小畢笑嘻嘻的看著我們倆:「好啊,暗度陳倉,連我都瞞著!我還是出去好了……」
林東一臉不屑中帶點尷尬:「你少妄想!我可不是GAY,還是你們倆留下,我出去!」
他們倆都站了起來要往外面走,我「呵呵」笑著拉住他們:「得了,都別走,咱們三個今天好好聊上一晚,以後就沒機會了。」
……接下來我們聊了很多很多,直到天色發白,那晚的我們不停彼此交待著一些事,我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吸毒」;他們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自己保重」。
以後我不會跟他們聯絡,要說的話已經說盡,但他們是我的朋友,不管多久。
上車時很多朋友都來送我,包括那個許久都沒再見面的男孩。火車緩緩開動以後他指了指自己的腰部,再指了指我,用手指在胸前劃了個心形,而我只能微笑著注視他的身影慢慢遠離,「對不起」這三個字完全多餘----他最不需要的傷害就是這句話,那麼在他的心裡我曾經愛過他,他可以如我……無淚也無憾的離別。
跟來時一樣的路程,跟來時一樣的十幾個鐘頭,也同樣是一覺醒來已身在遠方,我提著不多的行李坐上車子,讓師傅慢點開。
好熟悉,似乎又完全變了樣,路邊的景色和行人跟我來的那個地方有太多不同。我回來了,回到我原有的軌道和平凡的一生,而異地的朋友們仿佛猶在眼前,不可否認我暫時有種陌生感,但應該很快就會適應過來。人,就是這麼一種適應性極強的動物吧。
打開一年未近的大門,屋裡看起來還很乾淨,老爸和阿姨每個星期都來打掃過,他們時時等著我回來。電話也還是通的,就連我的床都換上了乾淨的床單、枕頭,我坐在上面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我就跟老爸和小川打電話,老爸的聲音聽起來沒多激動,只是說:「回來了就好,明天過來啊。」
相比之下小川簡直是歡天喜地:「高郁?你回來了!我馬上過來!」
「不用這麼……」一個「急」字被他硬生生掐斷,估計這小子已經飛奔而來,我此時方才有實在的「回來了」的感覺,不禁對著電話機莞爾失笑。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把一盒磁帶收進我那個藏滿「寶物」的抽屜,那是林東他們自己錄的,裡面是他們的音樂、還有我們平時的一些對話,瑣瑣碎碎充滿快樂而酸澀的記憶,過兩天我會把它刻成光碟,據說可以保持五十年。呵……五十年,但願真有那麼久,可以讓我不忘記曾經與他們度過的一段日子,還有他們這些真實存在過的煙火般的生命。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小川也就到了,他心急得來不及摁門鈴,把我的大門捶得「咚咚」響,我馬上跑過去開了門,門外卻是一個我沒有想到的人----李唯森。
雖然有吃點驚,我還是很「客氣」的讓他進來,他坐下之後仍然沒有什麼表情,繼續跟我聊了幾句「好久不見」的客套話。
就這樣很好,陌生的我陌生的他,我也很滿意這種合情合理帶著生疏感的對話,談不了幾句話小川就來了,說要為我「接風洗塵」。
小川特地選了我們以前的「老地方」,這小子高興得語無倫次了好半天才能平靜講話,挽著我的脖子直說「想死我了」,我不動聲色挪開了一點,現在的我不比以前……他過分親熱的靠近很可能引起我生理上的某種「不良反應」。
李唯森交待了我們倆很重要的事:為他請客。朋友、同學這邊就交給我和小川,單位里的客他自己解決,小川埋怨他:「高郁才回來,你就讓他勞神勞力?」
「……誰叫你們倆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第25章
「……我後悔……我一直都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那天……沒跟你把話講開。」
「什麼話啊?你到底說什麼?」
「……我不想結婚,不想!」
回來的第二天我去了老爸那邊,阿姨的肚子已經大得嚇人,臨近最後關頭。即使如此,那天的飯菜還是她做的,她的身體和氣色非常健康,而且從內心裡透出即將做母親的喜悅。我和老爸都勸她多休息,為她的好動擔心不已,可她微笑著說:「不會有什麼事的,還剩一個多星期呢!」
老爸倒是有點等不及了,盼著小孩快點出世,他找了熟人「探查內情」,好提早準備嬰兒要用的東西,經過證實是兒子,也就是說我馬上會有個弟弟了,這個消息頗能滿足我卑鄙而自私的願望。老爸對生男生女倒沒有什麼偏見,阿姨也一樣,我嘛,只能感謝老天待我還不算太薄,赦免了我「斷子絕孫」的罪行,不致讓我背負更多內疚。如果阿姨這次生的是妹妹,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命運,註定不會結婚生子的命運。
抓緊時間到單位報了個道,定於下個月上班,接著就得忙李唯森結婚的事情。我和小川儘量把客單上的每個人都通知到,再加三催五請,每天晚上跟李唯森核對代收的禮金、剩下的空閒就陪他買一些沒準備好的東西,到婚禮的前一天總算弄得差不多,當晚我們一大群老朋友為他開了個「最後PARTY」。
當然,不會有艷舞女郎的出現,我們只是聚在一起聊天、喝酒以及唱歌,作為主角的他表現得相當活躍,我和小川坐在他的左右為他擋酒,以免第二天誤了正事。
我們三個人的歌喉都還算不錯,但那晚我覺得很疲勞,沒什麼唱歌的興趣,他和小川一首接一首興致高昂,翻出不少高中時代的老歌,他把那首曾經很喜歡的「天生不是情人」連著唱了兩遍,我拍拍他的肩:「別唱這個了,不吉利,原唱的人都死了好幾年,你明天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