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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00:57 作者: 暗夜流光
再接到李唯森的電話,我仍然笑著和他聊天,他在電話那頭也是一如從前,只不過我們都沒有提及任何曖昧,就好像那些根本從未發生。
隔閡或距離只在心裡,我們的笑笑鬧鬧維持得很好,也許他對我確實已經回到了「朋友」的相處模式,因為他不在乎。拿得輕鬆,放也一樣輕鬆,看起來我也能簡單做到,他眼中的我就是這樣吧,跟他沒有任何區別,玩玩過後煙消雲散,充其量是朋友之間過分了一點點的小遊戲。
每次放下電話,我言語中沒有半點眷戀,平平淡淡的一聲「我掛了」就可以結束,只是過後我還要發一會兒呆,眼裡空空腦袋也空空,沒想什麼實際的東西可一坐就是幾十分鐘。
喜歡,是我一個人的事,任何人從身邊離開我都不留,我只會放棄不去爭奪,因為我相信現實不會因為我而改變什麼。自尊是完全沒用的東西,但也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在它的羽翼下我可以表演出完美的淡漠。
我就是這麼一個扭曲到極點的人----從來都是,五年前直到現在還有將來,我決不會裝深情裝棄婦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到最後只留得一點憐憫一堆厭棄猶如一場蹩腳的苦情戲,那樣……才真讓我受不了。
所以,我應該是那種最容易解決的麻煩,無論對老媽還是李唯森而言,連解釋和規勸都可以省掉,一個轉身就能甩得徹底,我的冷漠或者平淡使「內疚」這種感情也成了多餘----絕情的原本是我,何必你們傷神勞心?
我變態,不完全因為我的性傾向,還有這些古怪又孤僻的心態,就算我自己都知道這是清醒的無病呻吟。老爸最好永遠都見不到我這麼陰暗的一面,小川也是,這樣的我不僅會傷到自己還能傷到別人----那些真正對我好的人。
除了不能讓老爸抱孫子,我會儘量做一個好兒子;除了不能跟小川太曖昧,我會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至於李唯森,也是一輩子的朋友吧,我會做到,而且會做得很好,儘管只是在人前的外表與假象。
新婚的老爸給我買了一樣渴望已久的禮物,我的生活里自此多了一個親密的夥伴。那時的586還很貴,但老爸一點沒猶豫,我知道他是怕我寂寞。說實在的,我確實很需要它,真正的理由卻很隱諱----我想在家裡上網,尋找我可以說出內心秘密的地方。學校里雖能玩電腦,但我不敢搜尋那些禁忌的信息,至多聽聽音樂看看新聞。
那個時候,上網的費用很高,我不願太多花老爸的錢,總是利用很少的時間稍稍接觸一下譬如「GAY」、「同志」、「HOMO」之類的詞,也極少跟別人談話,我也許害怕太接近這個還不壯大的圈子,以免自己變得放浪行骸,一發不可收拾。
偶爾有網友談到想跟我見面,我從來沒有應約過,我說我長得很醜,年紀一把,身高不過一米六,把那幾個網友嚇得退避三舍。呵,我們的圈子其實也很現實,他們最感興趣的是身材長相,以及那個東西的尺寸有多大,至於談吐風度內涵氣質……還是要往後面放一放,兩全其美才會是眾之矢的。
我不是不想跟別人做愛,只不過我覺得自己頗不公平,沒有感情的成分我絕不可能做「0」,只在上面又有些不近情理,萬一我的暴力傾向適時發作,那就更不得了……所以乾脆算了。何況在我看來,跟一個陌生人上床不見得比自慰舒服多少。
小川跟我聯絡的方式,如今又多了一樣,寫EMAIL。他醉心於所有好玩的新事物,每每寫上好幾大段所見所聞的趣事逗我開心,文筆了了、熱情甚高,我也是每封必回,電話倒打得越來越少。
有時李唯森來電話,抱怨說一直占線,我說在上網呢,他立即很感興趣的問我是怎麼回事兒,我說一句兩句講不清楚,他便纏著回來以後讓我教他:「嘿嘿,我一回來就找你!可別跑掉哦!」
再次見到他,是我快要工作的時候了。身為一個學校不怎樣的專科生,我實習的地方是本地一家不算太出名的報社。跟在所謂資深記者的身邊,每天幹些打雜的活兒,我逆來順受的態度讓他非常「欣賞」,同時對我許下了承諾:「我跟老總去說,你真的不錯,留在這兒上班得了!」
我無所謂,反正是撐不飽也餓不死的工作,倒是省了東奔西跑聯繫單位的辛苦。本質來說我沒什麼事業上的野心,做什麼都好,把該做完的做到位便對得起自己那份工資吧。
李唯森退伍以後見的第一個人還真是我,那會兒他剛下車,家裡又沒人,女朋友去接他卻不知為什麼錯過了。車站離我家不遠,他就直接闖到我這兒,巧的是我剛好從外面回來。
我看見他提著個大包站我門口,頭髮還是短短的,皮膚更黑了,看起來很疲憊,穿一身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軍裝。
我走上去說了三個字:「回來了?」
他回了我一個字:「嗯。」
沒有想像中恍如隔世的驚異,也沒有曾經準備好的無害微笑,我就那麼沉默著面無表情幫他開門。
他進去以後躺在沙發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坐了那麼久的車都沒睡覺,真是累死了。」
「那就睡吧。」我站在一邊,離他有點遠----此時的他沒有滿嘴或滿臉熱情,我也不用裝出同樣的臉來回應。
「可是……肚子很餓,你這兒有沒有吃的?」可能他真是餓狠了,說這句話時簡直是眼巴巴的看著我,如果在以前我肯定當場笑出來,還少不了逗他幾句玩玩,可現在我是不會有那種心情了。
「……你等一會兒。」自從獨自生活以來,我就是在學校吃或是自己做,當然我的手藝說不上有多好,擅長的只有兩樣:炒飯、下麵條,只不過炒飯或麵條里一般都有很豐富的附加內容:雞蛋、肉丁和一些蔬菜什麼的,把它們弄到一起不單是為了好吃,更主要的是為了只洗一個碗。
他三下兩下吃完了我炒的那點飯,還意猶未盡的讚不絕口:「真好吃,你手藝不錯啊!」
「那是因為你餓了。」我平平淡淡的對他解釋,突然想到我之於他也就是這碗飯吧----餓了,所以好吃,飽的時候就什麼都不是。正如他抽菸的口味----沒錢,所以有什麼抽什麼,我卻是沒錢就寧可不抽的那種人。
收拾碗筷以後,我讓他睡一會兒,可他填飽了肚子就變得精神起來,非要看我的電腦。
我打開機器教他簡單的基本操作,講的速度很快,他學著學著就有點跟不上了:「高郁,這麼急幹嘛,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我就是怕這個「以後日子還長著」,我想儘量少跟他單獨在一起,朋友們一塊兒當然沒事,可眼下這種相處很累,我對他還沒達到雲淡風輕的地步。
簡單來說我不想恨他,只想「不愛他」,那才是真正的解脫,但如果他老是單獨在我眼前晃悠,萬一哪天我恨起他或是被他那些從前的小動作迷惑到,反而會陷得更深。
我怕我對他心軟,更怕對自己心軟,在那些關於愛情的幻想尚未褪盡之前。
於是我語氣生硬的說出了一些話,他也很有骨氣的掉頭就走,當然沒忘了提上來時的那個大包。他甩上門的動作鏗鏘有力,使那扇還算牢靠的門發出一聲巨響。
留下的我,仍然沒有表情,對著「WIN95」的圖標開始發呆。
第15章
「高郁,快起來教我上網!」
「……我好累,讓我睡會兒行嗎……」
「起來嘛……對了,網上有毛片可以看吧?」
「……你說什麼?」
「呵呵,別說你不想,肯定偷偷看了不少了!」
「……」
小川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開始上班,雖然並不清閒但好在不用打卡,有事兒就忙得要命;沒事兒倒可以遲到加早退。每天寫寫稿、偶爾採訪,反正三點鐘的截稿過後便是自己的時間了。
跟李唯森見面不多,他為了那次的事也不太理我,在其他朋友面前我們親熱得很,離開別人的視線就相對兩無言。
當然,接小川的那天我們大伙兒都去了,他這次仍然是和女友一塊兒回來,他們倆都是獨生子女,家裡也都施加了「非得回來工作」的壓力,小川的話是「我沒意見,反正也捨不得你們。」
他的工作單位家裡早已為他落實,就是他父親所在的部門。他那張文憑根本與工作性質無關,他也沒有忤逆家裡的意思,做個公務員是他父親為他鋪好的第一步。他的個性其實不太適合從政,但誰叫他老爸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呢?
趁著還沒正式上班的空閒,小川抓緊時間跟我們一起瞎混,那段日子我們的身影遍及各個娛樂場所,酒吧迪廳茶室以及幾個比較火的休閒中心,無論雅俗都被我們玩了個通透。但我們還是不排斥很久以前常去的那個小飯館,甚至只有那兒才是感覺最好的地方,老闆也還是原來的那個中年人,他把我們幾個人的名字都還能叫出來:「嗬,這不是小川嗎?還有你,高郁……那個黑小子是李唯森吧!」
「您記性真好……」小川笑嘻嘻的跟人家勾肩搭背:「我們都挺想你的!」
「哈哈,衝著你這張嘴,今天我請客!」
「那就先謝了!不過還是留著吧,以後我們落魄了……再找您討這頓飯!」
「你要這麼說……這頓飯我是沒機會請了,你們都會有出息的!」
三個人的氣氛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小川是我和李唯森之間的一根線,把我們仨牢牢的拴在一起,有很多次小川刻意不帶女友,也不讓李唯森帶上自己的女友,他說這是只屬於我們的「MAN』S TALK」。確實,在那些海闊天空的笑談中我感到快樂,甚至暫時忘記了很多事情:工作、性向、還有那個遙遠的李唯森,坐在面前的他們就是兩個好朋友,熟悉自然又親密。
可只要小川沒空,李唯森就不會單獨找我,我工作、玩電腦或者睡覺;他忙什麼不知道,離開小川這個紐帶時我們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某次的飯桌上他說現在正忙著找工作,退伍所分到的單位他跟本不想去,我好死不死搭了一句腔:「現在工作不是太好找,你先將就著上班吧。」
他聽了以後半天沒作聲,等到小川上廁所的空檔才瞪我一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又沒求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