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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那段時間家裡人都顯得急躁,繼父平時就愛去賭場轉轉,在家庭低氣壓的影響下,意給高利貸的人利用,欠了人家整整五下萬美金。這個數目對於我們這種家庭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即使我們賣了房子,賣了小飯店,也不過能湊個二十多萬而已。天塌下來的感覺,不過如此,唯一的希望是向林源借,可一旦給林家知道這件事,恐怕我跟他就真的沒希望,林家不會接受我這種出身的女人,儘管那是我們唯一的出口,卻也會把我們引向一條深淵。於是我們堵死了它,對林源隱瞞了這件事。

    高利貸找上門的時候並不如想像的囂張,他們一提出條件,繼父立刻就急了,破口大罵: 「要鐵沒有,要命一條,我的命你們隨便來拿,別碰我家裡人,別碰我兒子!」

    那些人立刻翻了臉:「老頭子,別著急,條件不答應,你的命可不就是我們的?還有你老婆,你女兒,一個也逃不掉!」

    臨走時,他們甩手潑了一牆的紅油漆,血紅一片。我們三個人,坐在一片狼籍中,絕望象壓縮過的空氣,直讓人喘不過氣來。高利貸提出的條件,要我們把弟弟賣紿他們。雖然我們不能理解他們要個男孩子做什麽,也多少猜到不會是好事。逼到絕處,我說還是找林源吧,他不會看著我們送死。跟他成不成,是以後的事,先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再說。沒人就話還沒來得及我去找林源,弟弟回家了,他拿到了借據,和還款證明,跟爸爸說,「都解決了,把借據燒了,這個還款收據留著吧!」

    爸爸什麽也沒說,縮在角落,哭得很傷心。他向來是個老實得有些窩囊的男人,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哭。弟弟走遇去,抱著爸爸的肩膀,「我是男孩子,怕什麼!總比要姐姐去抵債好多了。再說又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下了圈套,咱老百姓哪斗得過黑社會?不會有事的,爸爸,遇兩年我就回來了。」

    弟弟說他回來拿兩件衣服就走,我送他出門,媽媽坐在一邊,一直也沒出聲。那個晚上天特別黑,路燈都好象睡著了,我看見暗淡的光線里,弟弟瘦小的臉,帶著憂傷的表情。我跟他說封不起。不管怎麽解釋,家裡確實為了保護我的利益,賣了弟弟。這讓我想到「蘇珊的日記」那個黿影,德國納粹要一個母親在雨個孩子裡做選擇,一個可以跟她活下來,一個要被殺害,母親在最後一刻,放棄了女兒。生活同樣丟給我們一個殘酷的選擇,我們拋棄了弟弟。我們在路口等綠燈,弟弟說,沒什麽好抱歉的,姐,我本來就多餘。燈變綠,他說,就送到這裡吧!說完,邁步走開了。車來車往,隔著車海,我看見弟弟在馬路對面轉身,對我揮手,再揮手……」

    多年後,也是在那條相同的街道,相同的路口,我再次看見弟弟跟那個叫周正的男人經過。周正的手晨拿了串糖葫蘆,弟弟就著他的手吃了一顆,卻又因為什麽拍著手大笑起來。冬日的陽光並不溫暖,只是那一刻,卻被弟弟坦誠開朗的笑容給融化了一般,我感到陽光投she了一股暖流在我的心胸之間。那個向來隱忍而小心翼翼的孩子,終於在陽光下,笑得開懷,原來命運是公平的,它給了你一樣東西就會拿走一樣做抵押,同樣,它欠你的,也終有一天會用另外一個形式來償還。我親愛的弟弟,你現在還開心麼?

    第61章 但願人長久006中秋番外

    蔣捷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月亮正掛在面前那片深藍天幕上,雪白雪白的。父母住的城北這一帶,房子都掩映在高大的橡木林里,枝丫參差間,月光水一樣傾瀉下來,牽扯出多年前的記憶,突然因為身邊的空蕩蕩,感到有點難過。

    如同感受到他的情緒般,手機在這短暫而微妙的瞬間,震動起來。他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上果然是那張不可一世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偏偏這種「太把自己當回事」的表情,卻似帶著魔力般,在夜深人靜時,如同帶著溫度的大而厚實的手掌,將心頭那處酸痛輕輕地,熨平了。說話時候,嘴角已經不經意地輕揚著,是個月牙兒樣娟秀的笑容。

    「怎麼忽然打電話過來?」

    「電話也不能打?捷少太不近人情了吧?」即使開玩笑,也依舊是硬硬的語氣,從電話里傳來,聲音顯得那麼近,好象熟悉的氣息就吹在耳邊。

    蔣捷心情頓時輕鬆起來:「又沒說不準,只是奇怪你時間怎麼算這麼准?我剛從父母家吃完飯。」

    司機打著開車門,他一邊說著電話,一邊低身進了車廂。

    「盯著你呢!沒看見天上那隻大白眼?」

    蔣捷抬頭一看,月亮果然跟著車子走,又圓又大,還真象一隻大白眼!不禁笑出來:「原來那是你的呀!我說哪個獨眼龍這麼丑,還老盯著我不放呢!」

    「你小子有出息了是不是?還敢笑話人。一走這麼多天不說,今天別人都是人月兩團圓,我卻給放單,真是無聊!晚上住哪兒?」

    「江山家裡,在路上呢!」蔣捷說著,朝車窗外看去,車速慢慢提高,林木間月光忽隱忽現,此命彼滅,「你要是在身邊就好了。」可是他心意動了動,這話還是沒說出口,改成嬉笑的抱怨,「讓你這麼一說,都不覺得月亮好看了!」

    「這是什麼話?我難得浪漫一下,你卻覺得丑?」秦風只聽見電話里傳來低笑,卻不言語,停頓了一下,才又問道:「你路上還平安吧?」

    蔣捷本來淡笑的臉色,冷清下來,猶豫片刻,說,「挺好的,你不用擔心。過兩天就回去了。」

    秦風那頭忽然安靜了,半天才吐出一句:「那就掛了吧!」

    蔣捷聽見那頭的盲音,久久沒合電話,意識到,秦風肯定知道他飛機上老毛病犯的事了。身邊的人他都交待過,不准告訴秦風,看來肯定是江山泄露給他。這麼想著,立刻撥電話過去質問,電話響了好幾聲,接電話的卻是江山的助手,一聽是他,連忙說:「捷少稍等,我讓山哥接電話。」

    江山的聲音是隔了好長時間才傳過來,看來是在會客,還是相當重要的客人,才會將身邊的人都遣散,又或者,在辦那個事兒?就算這麼想,蔣捷也臉紅。於是一聽到江山說「餵?」,馬上跟他確定:「你還記得我今晚到你那兒吧?」

    「廢話,當然記得!怎麼這麼問?」

    「我……我以為……」蔣捷還是沒好意識問出口。

    江山在這種話題上,從不需要額外提示,早就心領神會,大笑出聲:「你這小孩兒什麼時候也這麼色,見天想那些事兒?呵呵,不過你別說,大月亮當空照著,還真有點想……你今晚過來可得多加小心,狼人發情……」

    正說到這兒,電話里傳來奇怪的聲音,象江山給人揍了一下,卻壓抑著不敢呻吟,蔣捷一緊張:「你身邊有人?」

    「有P人呀!知道你來,我哪還敢留人過夜?都打發走了!」

    蔣捷這才放下心來,突然想起打電話的初衷,帶著點質問的口氣說:「你為什麼跟他說?」

    他以為江山肯定要賴一賴,卻不想,那頭好象早就知道他會質問,理由已經溫習得很熟悉:「他是我老大欸,這麼多年,我哪敢瞞他?而且你下飛機鬧得連救護車都到了,他只要稍微打聽,怎麼會不知道?你當他是木頭,我跟你說,他jian著呢!」

    「大過節的,你還嚇唬他……」蔣捷在節日扔下秦風一個人,已覺得有些不舍,何況江山這麼一說,照他怕自己生病那脾氣,肯定是過得不安生了,「算了,到你那兒再說吧!」

    蔣捷知道對自己的破爛身體,秦風是非常非常自責的,小心到即使感冒發燒的小狀況,他也會糙木皆兵,緊張得不得了。所以飛機上忽然難受不舒服的狀況,他不敢跟秦風說,就怕他自己在南方瞎擔心,怕是要夜不能寐了。到了江山的樓下,就看見他的助手已經等在門口,迎著他走過來:「山哥等捷少呢,請跟我來!」

    蔣捷敏感地感到樓下多了幾個人,雖在暗處,可沒躲過他的眼睛,江山也太小心了吧?有必要嗎?再沒多想,舉手敲了敲門。開門的是江山自己,穿了件深色的薄毛衫。見他來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伸臂來了個熊抱。

    「好久不見,還怪想你的!」

    「我可不想你!」蔣捷不客氣地說,臉上卻帶著笑容,「大過節的,下邊怎麼還那麼多人呢?」

    不等江山回答,樓梯上傳來一聲低喝:「把你的爪子拿開!」

    江山也知不用回答蔣捷剛剛問的問題,假裝悻悻然地將胳膊從蔣捷肩膀上放下來。扭頭再看身邊的蔣捷,他卻是整個人看著樓梯上的身影,定定地楞住了!

    自從他們搬去舊金山,幾年來,秦風從沒回來過芝加哥。儘管最近他也開始小範圍的曝光,卻也沒敢和蔣捷說,都是江山幫他聯絡。

    「你,你怎麼來了?」秦風從樓梯上走來,來到蔣捷身邊,想摟住他,不想蔣捷緊繃著向後一步,臉上驚訝之色不退:「你這是瘋了嗎?下面還故意加了那麼多人,不是讓人懷疑今晚江山有特殊訪客?」

    「是特殊麼!」江山邊走開,去酒櫥拿酒,邊解釋說,「我們三個認識,又不是什麼秘密。外頭都知道你的新男朋友,是我介紹的!」

    「你也跟他一起瘋?」蔣捷沖江山不快地說。

    「花好月圓的,把你扔在江山這兒不放心!」秦風不管蔣捷不理睬,硬拽著他在沙發上坐下來,「還怪我吶?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驚是驚了,喜就沒有。餵?臉別拉得這麼長!」

    蔣捷眉頭深皺,久久不散。這種問題,兩個人爭論過好多次,可總是沒有結果。蔣捷不在乎一定要生活在焦點中,他總是擔心,一旦秦風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會招來殺身之禍。兩個人躲得遠點有什麼關係?有段時間,他就在看加勒比海一帶的島嶼的地產,那裡來往的人很少,躲一輩子也不會給人發現。可秦風明顯不在乎,他也不想搬到「鳥不拉屎」的「荒島」。「你父母想你了怎麼辦?」每次他都這麼說,「我是那麼自私的人?為了自己,拉著你跟我坐活死牢?」

    蔣捷不願意為了這種事情吵架傷感情,就象江山勸他的,兩人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在一起,難道是為了吵架?可他害怕,他總是害怕,怕哪一天醒來,身邊又是空的。

    「跟父母吃飯吃得怎麼樣?」秦風難得好脾氣地引誘蔣捷說話,「吃什麼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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