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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你這是何苦呢?」周正恨不得此刻鬆手,讓他嘗嘗苦頭,卻又不太忍心:「能撐多久,嗯?」
他們的身體親密五間,蔣捷聲音像是嘆息:「只是夠愛,就……撐得住。」
周正的心,被狠狠揪擰住,咽喉深處,說不出一股酸楚的哽咽,他的語言淹沒在親吻之中,從肩頭到胸口,一路向下……倔強的肌理,勻稱中透露著年輕的頑強和忍耐。親吻像漫天灑下的星光,蔣捷在痛與愛的邊緣周旋,步步為營。他的愛,一般本就是疼痛,是屈辱,是互相折磨,是黑白兩個世界,在黎明時短暫的交結……愛,讓他迷惑;痛,讓他清醒。
然而愛和痛,在一聲爆炸的巨響中終止。
爆炸物先是甩上屋頂,滑落下來,掉在臥室陽台上,周正被聲音驚到,扭頭看見火星的瞬間,受過特訓的頭腦里,其實還有逃生的本能,可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的卻是身受束縛的蔣捷,此刻毫無自保之力,他合身撲在蔣捷身上的剎那爆破的巨響,刺眼的火焰,在一股驚人的氣流之中,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被遠遠地摔出去,撞向牆壁……他跌落在地,在灰飛煙滅之中,看見蔣捷的身體,在爆炸的空氣之中,飄飛起來,卻因為束縛的雙手牽扯著,在瀰漫的刺鼻硝煙之中,定格地停在空中……周正在一片轟鳴之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被強大的爆破一片片,肢解……
「蔣捷!!!!!」
幾乎從床上彈坐而起,周正夢醒滿身的冷汗,室內是一片明亮的天光,不僅沒有夢裡的硝煙,連入睡前扔在地上的衣物,都被早起的蔣捷收拾乾淨,陽台的門露著fèng兒,吹進來的風,幾乎是芬芳的。他趕緊起身,走去門口,正好看見蔣捷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這顆心,才掉進胸腔里,呼吸順暢多了。
陽台拉門的聲音,驚動了蔣捷,他轉頭,看見周正走出來,說:「你醒啦?現在幾點了?」他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T shirt,帆布短褲,盤腿坐在藤椅上,沐浴在春日上午溫煦的月光之中,說不出的悠閒。
周正走過去,蹲在他跟前:「幹嗎一早起來就坐這兒?」
「曬曬太陽。」
「怎不去那邊兒?」
周正的陽台很大,有一圈沙發,坐在上面可以看見大片湖景,而蔣捷卻坐在門口,旁邊一棵盆栽松柏擋著他,甚至可說是隱蔽。
蔣捷繼續看著報紙,也沒說不高興:「坐那兒沈兵又要不高興,他說不安全,會給偷襲的人製造機會。」
「他又念叨你啦?」
不知道為什麼,江山對蔣捷諸多包容,但是沈兵就不行,動不動就訓人不說,有時候讓他教蔣捷幾招防身術,他的手也很不客氣。周正實在看不下去,再不用他了,自己親自教。
「哦,那倒沒有。」
蔣捷把手裡的咖啡遞給他,周正接過來喝了一口:「他就那身臭脾氣,你別跟他較真兒。」
「嗯,我知道。」蔣捷注意到周正的額發濕潤:「你熱啊?」
「不熱。」周正摸了摸蔣捷盤著的腿,想起夢裡的樣子,「剛剛做了個夢。」
「噩夢?嚇的啊?」蔣捷很沒同情心地笑了:「你真夠孬的,夢裡給人收拾了吧?」
「不是噩夢,」周正被他激起了鬥志:「是春夢!」
蔣捷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捅了馬蜂窩,昨天周正莫名其妙送了他件禮物,沒有任何理由的,磨磨唧唧地,非要兩人一起喝點酒,結果喝醉了,按他在床上折騰好一會兒,卻沒幹什麼就睡著了。
「跟誰的春夢啊?」
「廢話!夢裡就沒幹成,醒了你還消遣我。」
「誰知道夢裡你幹了幾個……」周正雙手摟住他的腰身,一把個i拽了下來,蔣捷失去平衡,栽在他身上,「你幹嘛呀,別人能看見!」
「看你選這地兒,憑隱蔽的,就是等我起來,勾引我干你吧?」
「精神病呀……」蔣捷沒說完,周正已經吻上他的脖子,好似他一個不配合,就會咬斷他的咽喉,「你……做的到底是什麼夢?」
「都說春夢了,夢裡做到一半就醒了,這還不是你的錯?」
「這都能怪我身上,你怎麼醒了?」
周正卻沒說,他常常會做這樣的噩夢,夢見蔣捷死於非命。就像江山說的,以為曉聲的事,他心裡一直是不安的。他無法主宰自己夢見什麼,但是在真實的生活里,他不能,絕不能失去蔣捷。
「因為,我把你拷在床上,結果找不到鑰匙了……」
「看你那點兒能耐,」蔣捷搖了搖頭:「在夢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做完的春夢,睡醒以後繼續,他們在大床上糾纏,如同爬藤植物,彼此糾纏,分不清你我。蔣捷被周正弄得意亂情迷,他們之間的魚水之歡,已經如同春風化雨般,水到渠成。
周正從後面進入的瞬間,蔣捷承受之下,雖仍有艱難,卻早不是起初的生澀,加上即使強勢,周正倒不會加諸任何傷害,耐心而體貼,於是那些肉體上不能忽視的疼痛,在一片柔情之下,也漸漸懂得克服。蔣捷就像一片未有開發的田野,他在情慾上多為矜持收斂,從來沒有主動過。周正在這片只屬於他的田野上耕耘,教他享受肉體上的歡樂,體會愛與痛交加的愉悅。
蔣捷在周正的引領下漸入佳境,當快感如海浪一波波襲來,在波峰與波谷之間,高高低低地顛簸中,他不知不覺放鬆心靈上的束縛,每當這個時候,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周正,他們總是能共赴極樂的瞬間,到達性感的巔峰……這種性和愛的水辱交融,堅定不移的信任和託付,只有彼此能給。哪怕是閱人無數的周正,也不得不承認,蔣捷能給他的快樂,是以前那些野花野糙,望塵莫及的。
洗完澡,穿戴整齊,周正走出更衣室,蔣捷還是同一個姿勢趴在床上,似乎動也沒動,不禁有點兒擔心,剛才應該麼有太過分吧?於是走過去,坐在床邊,低頭看著蔣捷:「你沒事兒吧?」
「嗯?沒事兒。」
「我約了江山打牌,你去不去?」
「有個論文沒寫完。」
「成,晚上想一起吃飯,就給我打個電話。」
臨走前,周正忍不住又捏了把蔣捷的屁股,不捏還好,這麼一捏,又不想出門了。他強忍心中欲望,開門走出去,進了電梯。掏出手機,想給江山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正覺得奇怪……電梯突然上下晃了晃,天棚上的燈閃閃滅滅,周正立刻反射性地按響電梯裡的警報,然而就在警報響起的同時,電梯失去重力,猛然朝下墜落而去,周正抓住欄杆,腦海里迅速計算著從頂層到底層的時間,想著如何能在電梯落地時巨大的震動中逃生……出人意料地,電梯卻停在半途,不知道是故障終止,還是下一秒繼續墜落。
「有人嗎?」周正喊道。
除了天花板上燈泡電路「吱吱」地響,此外沒有任何聲音。他站在角落裡,雙手抓住扶手,腳緊緊抵住兩邊的牆壁,這樣的三角力,增強了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然後,電梯並沒有繼續下降的跡象。他再等了等,改變主意,衝到門口,雙手死命地拉電梯的門。他力道本來就大,試了沒幾下,門竟給他打開,電梯停在兩層之間。他攀住地板,輕盈地跳身出去,然而抬頭時,來不及慶幸,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電梯外是他們臥室,蔣捷一絲不掛,雙手被拷在床頭兩端,身上是爆破的碎屑划過的血跡斑斑。他頭歪在一邊,頭髮遮擋了他的眼,因為爆炸時的大力牽扯,手銬已經深深卡進他的手腕,血順著胳膊,無聲地淌。他的雙腿鬆鬆地分在兩邊,似乎裡面的骨頭已經斷了,外面的皮肉卻還連著……
周正像雕塑一般僵硬在原地,沒有移動。這不是做夢嗎?我不是已經從噩夢裡驚醒了?我是要出門跟江山打牌的……他去兜里摸手機,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也是赤裸的,帶著爆破後的血跡。
難道……難道……剛剛才是做夢,而失去蔣捷的夢,才是真的?
「蔣捷!」他來不及糾結,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蔣捷!」
撥開額前的亂發,托住他的臉,蔣捷的眼睛緊緊閉著,沒有半分知覺:「不要!別離開我,蔣捷,別離開我!」
周正已經完全錯亂了,開始時蔣捷完美的軀體,跪在這裡,每一寸繃緊的肌肉,張顯著年輕的生命力,而此刻他如同殘破的風箏,只剩薄薄皮囊,千瘡百孔,在折磨麵前,沒有一絲抵抗的能力。
「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
蔣捷坐在陽台上,曬著太陽的一舉一動,不會是虛假的夢境,他們在床上完美地結合,幸福和快感,都是真真實實的!難道,不是嗎?為什麼蔣捷回頭,在和煦的陽光中,說:「你醒啦」時的微笑,那麼燦爛,那麼美好,那麼地……不真實……
不對,不對,不對!我得醒過來,周正緊緊抱著蔣捷的身體,不肯放手:「蔣捷,別留在這裡,跟我一起醒過來,寶貝兒,醒過來!」
可是,夢的出口在哪裡?怎麼才能醒過來?要怎麼醒?怎麼醒?蔣捷!告訴我,告訴我怎麼醒???
「你怎麼醒的?」蔣捷坐在那兒,挑著眉毛,生動而俊俏,他的聲音不似原來那麼清楚,似乎穿越了長長的太空,帶著回音兒。
「我?」周正壓抑著已經跳得快要爆炸的心臟,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找不到鑰匙,就醒了。」
鑰匙?!瓦礫遍布的世界,如何去找那枚鑰匙?如何解開蔣捷的束縛,如何從噩夢中清醒?
「你一個人走吧,周正。」蔣捷的聲音漂浮而來:「我是註定要被這個世界淹沒的,你走吧!」
「我帶你走,蔣捷,我不會留你自己!」
「別傻了,周正……」
「走還是留,都得一起。」
周正眼中帶淚,卻沒有恐懼,擁抱他,在一片茫茫宇宙之中,只要夠愛,就撐得住……天崩地裂的宇宙覆滅,似乎已經開始,瓦礫橫飛,廣廈塌陷,原來世界的盡頭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遠,千萬年的文明,轉眼只剩殘骸……天塌了,做你身邊的傻大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