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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我去吧!」
角落裡的沈兵忽然說。「對外就說你會去,到時候我代替你出面,這事本來就是我一直在辦,就說比較熟悉,他們也不會怎麼樣。現在風聲緊,他們也不會傻到拖著非等你才交易。」
「也好,」
江山想了想說,「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生意,用不著你親自出馬。他們知道沈兵的地位,不應該不滿才對。等交易完畢,上頭如果不高興,我去周旋好了。」
周正手指習慣性扣著桌面,良久才說:
「就這麼辦吧!」
沈兵點了點頭,「那我先出去了。」
江山見周正從椅子裡站起來,踱步到窗前,也跟著站了起來:「等這事兒搞定,你也歇一陣好了。你提的退休的主意我也替你想了,一下子恐怕辦不到,總得慢慢地低調下來,減少活動,觀察一下再做進一步打算吧!」
見周正對自己的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一支胳膊支著窗沿,只顧直直看向遠方,江山只好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果然看見蔣捷倚著小馬坐在湖邊。陽光溫煦,糙地剛剛現綠,小馬偶爾掃掃尾巴,大概是打到蔣捷,他一邊撥弄著頭髮,一邊伸手輕輕去推小馬。
「蔣捷知道這件事嗎?」
周正回過神,嘴角邊不經意露出的微笑還沒有散去,
「囑咐過要瞞著他,可我看,他八成已經知道。跟他出去渡假的時候,他好象就猜出來我是在這裡瞞著他做什麼。」
江山笑了,「誰讓你找個心眼兒這麼多的?想瞞他可夠難的。怎麼不跟他交了底兒得了?」
「唉,跟他說,他就得跟著瞎操心。」
周正向來強悍,聽他嘆氣的時候倒是不多,「江山,你有沒有這種糟遇,就是打心眼兒里想護著一個人,就怕他陷進來,染黑了他,傷害了他。可那個人彆扭著呢!你怎麼護著他,他也不領情,老跟你對著幹!」
「哈!」 江山笑了,「不象你了啊,老大,你把我和沈兵拉下說的時候怎麼一點憐惜後悔都沒有?」
「靠,廢話!你倆那樣兒的,還用我拉你們上道兒?再說我和七八個小混混對打,給人打得頭破血流,還不是為了你們兩個窩囊廢?不拉你們下水拉誰?」
「你那點兒血算什麼?怎麼不說你把那幾個打得內臟破裂?」
「嗯,」
回憶象無聲的水,靜靜地回流,洪叔就是因為那一架,看上自己,終於決定把他帶在身邊培養。人的一生很多巧合,可能在一個短暫的瞬間,做了本來不想做的決定,就把整個人生引向不同的方向。一念之間,竟成永遠。
「正哥,蔣捷是個很獨立,有主見,敢擔當的男人,他愛你,就想和你並肩齊眉,而不是一隻單純享受的金絲雀。」
五月里,一陣輕雷在天空滾過,雨刷刷地,匆匆忙忙落下來。蔣捷跑進客廳的時候,衣服已經濕透,頭髮一縷縷貼在額頭上。懷裡的書卻抱得緊,進屋第一件事先找紙巾,慌張地擦書上的水痕。
「你有毛病啊?」 周正從樓梯上走下來,接過旁人遞上的毛巾,朝著蔣捷濕淋淋的頭臉擦下來,「這個時候還管什麼書?」
「哎呀,」 蔣捷給周正大力的挫擦弄得臉疼,「你輕點兒,我的書濕了!」
「真是書呆子呀你!」
「書特別吸水,曬乾了也沒法看了。」
「人淋雨會生病,書也會感冒嗎?」
周正說著,拎著他的胳膊往樓上扯,「你馬上去洗個澡。今天你敢給我感冒試試!」
蔣捷跟毛巾和浴袍塞在一起,給周正推進浴室,他又不死心地伸出頭,不懷好意地笑著:「要不要一起洗?」
周正哭笑不得,只好佯怒,「你老實洗澡吧!」
從浴室出來,蔣捷的臉給蒸得紅紅的,他換上一套暖和柔軟的衣服,找了一圈,發現周正在陽台上抽菸,他拉開門走出去:「是誰說我傻瓜去淋雨啊?難道傻瓜是傳染的,你這麼快……」 蔣捷說著說著就停了,目光停在周正緊皺的眉間,「你最近菸癮特別大,心情不好?」
「進去說吧!」 周正扔下菸頭,拉著蔣捷進了屋, 「你最近沒怎麼回家,為什麼啊?」
「噢,」 蔣捷端起熱茶,喝了一口才說,「我,跟我姐夫攤牌了。雖說大家表面還是老樣子,可是見面還是很尷尬。」
「早就該攤開說了。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蔣捷搖了搖頭,「可我仔細想想,又覺得這事情沒辦好,我那麼一攤牌,他以後可能真的一點兒面子也不會給了。」
「誰要他的面子?跟你說過,他們抓不到我的證據,天塌了也有人抗著,你怕什麼?」
「對啊,我身邊有個傻瓜幫我抗。」 蔣捷笑開,左臉上的小酒窩一跳一跳地吸引人。「嗯,周正你能答應我件事嗎?」
「說。」
「如果你將來跟我姐夫鬧翻了,給他留條後路,我姐死心塌地愛著他呢!」
「要是他把我趕盡殺絕呢?」
「怎麼會?我不會允許他那麼做。」
「後路都是自己給自己留的。」 周正對上蔣捷期待的眼神,終還是改了口吻,「行啦,我答應你!」
就在面前的黑亮眼睛又彎起的瞬間,茶几上的手機愉快地響了起來。蔣捷忙跳開身子,走過去接聽:「餵?對,我是。」 仔細聆聽著對方講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怎麼會這樣?」
第45章
深夜,醫院幽長的走廊,寂寞無人。強烈的消毒水味道,讓蔣捷腦袋開始不由自主地昏昏沉沉。爸爸在樓梯上跟人撞到一起,摔了一跤,骨盆有裂fèng,接到電話,他就匆忙趕過來,本來以為要手術,後來又說沒必要。蔣捷此時坐在房外的長椅上,腳尖支著地,身子疲憊地向後靠。聳著肩膀的夾著手機,歪頭講電話。
「特護明天才能上班。我也不能讓我姐大肚子在這裡陪夜啊!」
「用不用我過去?」 周正在電話另一頭問。
「你別來,我姐夫在這兒呢!你倆再打起來,我可沒有力氣勸架。」
「他在那兒幹什麼?」 周正的語氣有些不悅,「他不用回家陪他老婆啊?」
「我姐今晚住媽媽那裡,明天一早,兩個人好結伴過來。」
「嗯,那有你在,林源還跟著參和什麼?」
「手術的醫生是他幫忙介紹的,晚些也要走,他明天還上班。」
「那好吧,病房裡有沒有睡覺的地方?你聽起來累得快斷氣了!」
「呵呵,」 蔣捷短暫地笑了,「你不過來搗亂,我就不能斷氣,行了,不跟你說了,明天上午我就回去。」
手裡玩弄著小巧的手機,蔣捷聽見走廊盡頭有腳步聲響起,高大的林源手裡拎著紙口袋,很快站在面前。蔣捷抬頭:「你什麼時候回去?」
林源坐在身邊,從口袋裡掏出飯盒:
「吃點兒東西,你臉色不好。」
「噢,」 蔣捷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他最喜歡的宵夜『強記』
的鱈魚粥。他用方便湯勺,一勺一勺,吃得很安靜。他最佩服林源的地方,就是他完全不把發生過的尷尬當回事,和他那麼開城布公地談過,今夜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待自己,好象什麼多沒有發生,弄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著想著,他感到林源的身影湊近自己,蔣捷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躲開伸到自己臉側的手。
「你的嘴角有粥,」 林源見蔣捷對自己一付戒備,只好把手裡的紙巾遞給他,「那你自己擦一擦好了。」
蔣捷沒接,只用手背蹭了蹭,聽著林源輕輕地一聲嘆息:「你以前跟我說過,你說,有時候感覺自己是條活在魚缸的寵物,看著外面的世界和自己一線之隔,卻怎麼游也游不出去。還說,只有吃鱈魚粥的時候,心裡是一片純淨,什麼不快樂的事情都可以忘記。」
「我怎麼不記得說過這些?」
林源的臉楞了,表情幾乎算得上受傷地看著蔣捷,半晌才低低開口:「不記得是因為你不想你記得,可能以後,你的記憶里只有那個人,心裡眼裡記得的都是和那個人一起的分分秒秒,你只是他的,不是我的小捷了。」
蔣捷覺得兩個人的對話在向著危險的邊緣滑去,連忙顧作輕鬆:「你是我姐夫,可以永遠叫我小捷,我不介意。」
「嗯,小捷,我心裡……」
「姐夫,」
蔣捷忽然抓起林源靠近自己的左手,攤開大而有力的手掌,說,「我有時候覺得你手裡好象有個魔力橡皮擦,多麼不堪的過去都能一筆擦去,不管是誤會還是計劃,我和你之間有過那麼多不愉快的過去,你還能一付雲淡風輕跟我相處。我其實很佩服你的態度,本來就是,過去既然錯了,就重新開始,煥然一新。可我真的想跟你說,」
蔣捷停了一下,心口無由來的鬱悶和壓抑,呼吸都有困難,他費力地喘著氣說:「我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會有你。我是你老婆的弟弟,也有自己的愛人,僅此而已。」
說到這兒,蔣捷不得不停下來,手不禁捂上胸口,體溫升得很快,手掌下的一顆心臟,快要跳出來。
「小捷,如果我傷害了你,」 林源看著蔣捷痛苦的表情,說,「對不起。」
「不用,你,不用,說,對不起。」
蔣捷抓緊了胸前的衣服,仰著頭,心跳過快,手腳都抖個不停,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模糊地看見林源伸手抱住了自己,聲音好象是隔著距離傳過來:「怎麼了?小捷,你怎麼了?」
他很想說,我不舒服,很不舒服,好難受。可是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一口氣卡在喉嚨里,整個人都在窒息,只剩躁狂的一顆心,在空蕩蕩的胸腔里,跳得很大聲,很大聲。
糟糟懵懵之中,感到林源抱起了自己,好象進了電梯,又出了電梯,模糊的視線不帶一點兒顏色,意識斷斷續續,仿佛破碎的拼圖,不一定在哪個瞬間就跳出閃亮的一幕,然後是黑暗,再象火柴擦亮,出現的仍是完全沒有連接的畫面。
好象有人在靠近,聲音如同漂浮在水面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