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還不待回答,沈兵示意他看向走廊另一端:

    「正哥。」

    蔣捷的家人全員出席,父母,姐姐,姐夫,大概剛剛出去吃過午飯回來了。這幾天,為了避免和他們見面,都是有人把風,趁他們不在的時候,周正過來看看。今天時間倒是沒算準。

    先走過來的竟是林源。周正淡然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多年不見,三十左右正值男人的黃金年華,林源看來成熟穩重,不虧是警界學歷最高的長官,有那麼一股風範氣度,和那個大學剛畢業的毛頭小子簡直判若兩人。

    「我覺得你現在出現不合適。」 林源心裡大概已經氣得不行,外表卻不動聲色,態度也刻意地禮貌。

    「你說不合適就不合適?」 周正嗤笑了一下,「林長官官運亨通,也更加自以為勢!」

    「我現在是以小捷姐夫的身份跟你說,請你離開這裡,我們不想你再來打擾小捷的生活。」

    周正的視線穿過林源,沖他身後不遠處的三個人打招呼樣地點了點頭,低聲卻輕蔑地說:「除了蔣捷姐夫的身份,你還能用什麼身份跟我說話?再來跟我談條件,把地方指揮官的位置留給你?還是用跟FBI的合作來威脅我給你金錢和權利?」

    說著周正真的笑開:「是不是覺得我運氣特別好?你那裡剛張開網,拉登就惹個大的,華盛頓那裡也轉移注意力了吧?你的後台還有閒心關心你?」

    「你別太囂張!周正,總有人能把你繩之以法。」

    「我沒犯法,誰能抓我?再說,我向來囂張,林長官不知道嗎?還有,我和蔣捷在不在一起,和你沒關係,就算他家人有意見,跟我談的人,也不會是你!」

    林源見周正說話的時候,眼光一直在自己身後,也轉頭看過去,原來蔣捷的父親正走過來,他迎了兩步:「爸爸,我來跟他談,你們等我就好。」

    「你們怎麼談的?」

    「我不會讓他再來打擾小捷,爸爸放心。」

    「是嗎?你覺得小捷醒了,是想看你,還是周正?」

    林源尷尬地臉紅,他沒想到溫順的岳父會在這個時候在周正面前給他難堪,卻聽見他繼續說:「小捷要是醒不了,你們怎麼爭怎麼吵都沒用。他要是醒了,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他,」

    蔣捷的父親指著周正,嗓音有些顫,「為了這個男人連命都不要了,你把他趕走,小捷就能死心?」

    說著他轉過頭,面對著周正,

    「從心裡講,我不想我兒子跟著你出生入死,可是孩子大了,他愛男人愛女人,我們管不了,對誰死心塌地,我們也管不了。他走到今天,多少也是我害的,所以,我沒臉去攔他,擋他。可你能不能拿出你的擔當,別讓他三天兩頭這麼流血受傷,你能不能不讓別人再傷害小捷,讓他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做不做得到?」

    鄭重其事地,周正對蔣捷的父親說:「我保證,從今以後,只要我周正有一口氣,就沒有人能傷害蔣捷,如果我沒做到,天誅地滅。」

    蔣捷父親點了點頭:

    「我給黑道的人騙過,可我相信你,我相信小捷看中的人不會錯。那,一言為定,你,可要好好待他。」

    蔣捷在一個早晨醒過來,比醫生預計的晚了半天。因為很早,家裡人都在酒店還沒趕過來,醫生剛做完檢查,門就給撞了一樣大聲地打開,坐著輪椅,亂發如鳥窩的周正衝過來,臉超近距離地湊上來:「醒了?真的醒了?」

    蔣捷想笑,卻又沒有力氣:

    「廢話,還有人,假醒嗎?」

    他用了全身的力氣,出來的聲音還是弱如遊絲。

    「醒了好,呵呵,醒了好。」 周正輕輕地掐了掐蔣捷深陷的臉頰,「沒勁兒吧?我醒過來的時候也沒勁兒,過一會就好了。」

    「你,也有沒力氣的時候啊?」

    「怎麼沒有?」 周正盯著蔣捷的眼睛,手在他的臉上溫柔地來回撫摸,「是,真的醒了呀?能說話了,是醒了。」

    周正一遍一遍地吻著蔣捷蒼白的手指頭:

    「不管白天晚上,我老是產生幻覺,好象你醒了,睜著眼睛看著我。」

    周正的臉貼在蔣捷的胸口,感受著慢慢強烈起來的心跳,「活著,蔣捷,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活著。」

    「嗯,」 蔣捷的手插在周正的亂發之間:「對不起,嚇到你了。」

    說著他的手在頸間摸到了點東西,醒來就覺的有什麼掛在脖子上,本來以為是儀器的插管,卻是條項鍊,手指再摸下去,蔣捷的嘴角翹了起來:「找到啦?」

    細細的鏈子栓著那知丟在島上的指環。

    「嗯,先掛在鏈子上,等把你餵肥了,再戴回手指。」

    秋日鍍金樣的陽光從大窗傾瀉下來,窗外的枝葉搖晃,細細地,如同兩人竊竊低語。

    「蔣捷,我要是殘廢了,還跟我嗎?」

    第37章

    「他殘廢是活該!」

    江山坐在床邊,伸長的雙腿搭在蔣捷病床的邊緣。「你剛送進來的時候,情況很糟,心跳都沒有,醫生就暗示不要抱太大希望,那態度就惹火了正哥,他不肯手術,還到處摔東西罵人。時間拖得久,再加上手術後也沒怎麼休養,天天來纏著你吧!就留了後遺症。不過話說回來,也不是殘廢,就是走路有些跛,我知道你不會嫌棄。」

    「嫌棄,怎麼不嫌棄?又老又瘸的。」 蔣捷挑惕地說,眼睛卻很幸福。

    「哈!給他聽見,肯定要發飆。」

    江山短短笑一下,臉慢慢放鬆,語調低沉,轉而嚴肅起來,「你還真是變了不少,和『焚夜』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小孩兒,差太多了。」

    如果不是跟著他們經歷一切,單單看十八歲,和現在的蔣捷,江山不會相信那是相同的一個人。

    「人都會變,我覺得有變化還是好事吧?」

    「嗯,你是自己甘心變化,還是跟著正哥,不得不變呢?」 江山坐直身子,對上蔣捷楞楞的眼睛,隨即又後悔,「這個問題不用回答,呵呵,你心裡有數就行。」

    陽光一束束,落在蔣捷的左邊。他靜靜坐在那裡,臉色已經好轉,頭髮梳理得很整齊,手裡雜誌的頁角給他的手指弄卷,攤平,再弄卷,再攤平。江山覺得心裡的某個莫名的小空隙給陌生的情感充滿,仿佛受了陽光的勾引,江山瞬間恍惚,情不自禁地,食指微彎著,緩慢伸向蔣捷臉側,直到看見自己的投影落在蔣捷細膩的臉頰上,江山停頓住,垂了下眼睛,很快微笑顯出來,手向上一挑,在頭髮里撥了撥:「長白頭髮了哈!留著吧!給正哥看看,他給了你多少煩惱。」

    「真的假的?」 蔣捷在頭髮里抓了抓,「很多?」

    「就一根,」 江山在他的頭頂仔細找了找,「嗯,陽光閃的也不一定,這個角度就看不見。」

    說著站起身,「我要走了,不然正哥又要吃飛醋!你說這個又老又瘸又愛吃醋的男人,你看上他什麼了?」

    蔣捷笑而不語,心裡卻是若有所思。

    「好好養身體,不要想太多!」 江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幸虧你沒事,不然某個倒霉蛋可要給你陪葬了啊!」

    「沈兵?他,好嗎?一直沒看見他。」

    「正哥好,他就好。他知道你也是一心為正哥,以後對你也不會再有敵意。」

    江山說話向來不隱藏,也不點明,總留著餘地,蔣捷早就找到了解讀江山的方法,他說什麼,實際指的是什麼,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那你呢?江山。」 眼眸一片坦蕩,蔣捷耐心地等著江山的回答。

    「我?」 還是那麼不在乎地微笑,「我比你們聰明多了,我只為自己活著。」

    蔣捷醒過來以後,身體恢復得不錯,一個星期以後,就在家人的陪伴下轉回了芝加哥的醫院。雖然周正也跟著回來,卻在江山的堅持下沒有露面,以養傷為由,在北郊的別墅閉門不見客,和蔣捷之間也只能用電話聯繫。為此蔣捷沒少挨護士的罵,晚上九點以後手機也給沒收。為了他的安全著想,林源派了警員在病房外巡查,家人朋友怕他寂寞,輪流到醫院陪著他。賀仲言連任華商會的主席,小鍾終於進入華商會工作,小媛搬進他的公寓,兩人正式同居,蔣敏再次懷孕,林源升職,離他的夢想只剩一步之遙……世界悄悄變化,生活有意無意地,平穩寧靜下來。

    「這個賀什麼的,是誰啊?怎麼總送你花?」

    蔣媽媽一邊整理花瓶里陳舊的花枝,一邊把新的插進去,花精上的小卡片上寫著:「祝早日恢復健康 賀」

    「噢,那是小鐘的同事,以前合作過,也算朋友。」

    蔣捷已經能下地活動,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高大的橡樹,大半的葉子都掉了,光禿禿的枝幹間,透著陰沉沉的天。又要下雨了。

    「常來嗎?我怎麼沒見過?」

    「他很少來,都是小終帶過來的。」

    「男的女的?今年多大了?」

    「媽媽!」 蔣捷無可奈何地看著她,「你又往哪兒想啊?」

    「我沒往哪兒想,怎麼跟踩了你的尾巴似的?」

    蔣媽媽把舊花扔進垃圾筒,「現在的孩子真了不得,問都不能問噢!你呀,在那坐了半天了,到床上躺著去,爸爸熬了很好的粥,多喝一些,補身體的。這麼大的個子,吃東西跟小貓一樣。吃得少,身體怎麼恢復?」

    蔣捷只好順從地回到床上,接過媽媽遞過來的藥粥:

    「你年輕的時候沒這麼嘮叨過呢!」

    「媽媽老了嘛,以前就盼著你跟你姐出人頭地,現在就想你們平安快樂地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蔣媽媽見兒子乖乖吃飯,就不再說話,直到蔣捷喝完了,才問到:「你出院以後打算去哪兒住?」 這問題家裡一直也沒討論過,蔣媽媽猜想,大概蔣捷自己心裡是有數的。

    「噢,我想搬過去和周正一起住。」

    蔣捷試著說,他知道就算母親接受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這麼公開地談跟男友同居的事情,還是感到很尷尬。沒想到她答應得很慡快:「行,小鍾搬出去以後,你們合租的那房就退了。你的東西,爸爸都取回來,放在家裡。你要搬過去,給個地址,也好把東西都給你送過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