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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傅曉年嘴上「吃吃」笑著,眼睛裡卻是攔擋不住的淚,正呼之欲出。蔣捷在心裡嘆了口氣,吃力地轉身面對著曉年,柔聲說:「愛是不能強爭的,不是你愛他,他就一定愛你。曉年,你給自己個機會重新開始,那條路走不通,還有別的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會只有一條路,你轉身看看,一定有別的人,別的路在等著你。」
傅曉年的淚沒有再忍,順著臉淌下來,象一條彎彎的小溪,卻很快就幹了。
「蔣捷,你說什麼都沒用,我這輩子就交待了,下輩子我一定記得你的話,好好活著。」
「不是,不是這樣的,」蔣捷見曉年要離開,慌忙要留住他,「你不能害周正,你答應過曉聲要好好照顧周正的!」
蔣捷最後一賭,他賭曉聲生前一定對曉年說過這樣的話,只因他此刻想的是一樣的問題,哪怕自己沒有生還的可能,你會希望自己心裡掛念的那個人,平平安安活著。曉年果然停住了要離去的身影,僵硬地釘在原地,他慢慢轉過身子,看著蔣捷的目光如預料中的開始混沌,連話語都顯慌亂:「你怎麼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蔣捷感到有一絲內疚,卻很快給另外一種感覺遮蓋了,他不想周正為了自己涉險,他想救自己,救周正,因為不知道為什麼,他相信周正的話,他會來,他一定會來。這麼想著,蔣捷嘴上已經說出來:「我不想有人傷害他,曉年,你要幫我,幫我讓周正好好活著,活到很老很老的時候再死。」
「你別傻啦!你為他做得再多也沒用,他不會愛你的!不會的!」
「我心甘情願,曉年,你別殺他,求你。」
蔣捷見傅曉年的嘴角痛苦地抽動著,卻沒說話,幾步走到自己的跟前,忽然把自己的身體,小心地抱在懷裡,「你這個死心眼,怎麼就說不通呢?」
「你不也是嗎?曉年,你連自己都說不通。」
「嗯,我們倆一樣!不過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們了,不愛就不愛,周正死了,沈兵也活不了多久,我們就再也不用想他們了。曉聲,我們解脫了,就要解脫了,相信哥一次。」
蔣捷點了點頭,「我信你,我信。」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哥?」
曉年低頭看著他的眼神里沒有戒備,就象看弟弟那樣溫柔寵溺地看著,蔣捷終於說:「我的手很疼,你幫我,解開好嗎?」
第20章
「周正看上的人果然不一樣啊!」寥落幾聲拍掌,一張典型的東瀛臉從黑暗中慢慢現形,迷fèng著眼睛,矮鼻子,個子短小卻帶著訓練有素的精悍,「發現他發瘋的弱點就進攻,這招是周正教你的嗎?」
說著走到近前,拉開傅曉年,有些嚴厲:
「你看清楚,他不是你的弟弟,他是周正的新歡。周正把你弟弟當糙,把他當寶。他看準了你的弱點就加以利用,把你當傻瓜耍呢!」
傅曉年眼睛濕漉漉,雙手捂著臉,蹲下身子,無聲啜泣。蔣捷看著他抽搐的雙肩,心裡驀地疼了起來,不為自己,為的是平時里佯裝強悍,此刻卻如此崩潰的傅曉年。對他而言,也許感情是永生不能追回的債。
怔仲間,蔣捷覺得身上的襯衫給扯掉,川上的手摸上他的胸膛,手指間夾著一塊手錶電池一樣的小東西。他左右比劃著名,戲謔地說:「你喜歡周正啃你左邊還是右邊?嗯?還是兩邊都啃?我可只有一個小鈕扣,這東西貴著呢!不然給你配兩個。」
川上一邊說,一邊把銀扣子用膠布固定在蔣捷的胸前,手指按了按確定黏牢,才抬起身子。然而直起腰的川上,腦袋頂上了硬綁綁的傢伙,他自然知道是什麼,卻不慌不忙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的。可這是玩什麼把戲?」傅曉年目光清澈,已恢復神智。
「殺我?你想殺我?來吧!」川上慢慢抬起手,手裡已經多了一個迷你遙控器,「我只要輕輕按一下,『砰』地,蔣捷就變成灰,沒了。想試試你和我,誰比較快嗎?」
「卑鄙!」曉年狠狠把槍扔出去。
「太在乎一個人是致命的弱點,傅曉年,你還是不要犯和周正一樣的錯誤吧!」
齒輪的聲音悶悶響起來,偶爾夾著尖銳的金屬刮擦的細聲。蔣捷隨著齒輪的轉動,慢慢地向外滑去。他的雙手吊在一隻建築用的吊臂上,支在離平台五六米的距離。腳下是20層樓的高空,勁風拍在後背,身子搖搖欲墜。蔣捷努力不往下看,雙臂給拉扯到極限,受過傷的肩膀在這樣強度的牽扯下,疼得鑽心。他恨不得自己就只剩兩條胳膊,沒有身子的重力,也許就沒有這麼疼了。他咬著牙忍著,頭無力地搭靠在胳膊上,疼出的一身汗,卻很快給風吹乾。他對上曉年擔憂的眼神的時候,勉強笑了一下:「沒什麼,這裡挺涼快的。」
曉年沒有說話,心事重重地離開了。蔣捷的笑容慢慢隱沒了,四處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離天亮還早呢!蔣捷的心裡發出一聲嘆息般的呼喚:周正……
猛地睜開眼睛,周正茫然看著四周,屋子裡只剩自己,明明是他在耳邊低低的呼喚,明明是的。他放鬆了緊繃的身體,扣門聲傳來。
「監視的人說看見蔣捷了,給吊在頂層的樓外。」沈兵說。
「還有呢?」周正知道不會這麼簡單。
「身上有遙控接收器的閃光,估計……」
「我知道了。」周正揮手制止他。
「那你打算呢?」江山問。
周正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最後停在窗前。暴雨後的天空只剩清澈的一片深藍,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你們會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有時候,覺得什麼都對了,好象擁有全世界一樣滿足,活了一輩子就為了那短短一刻,恨不得時間永不向前?」周正的語調裡帶著從來沒有過的溫柔,「我抱著他的時候,就是那種感覺,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我知道關鍵時刻該放的就要放,可是,有些東西,我不想順其自然。」
周正轉過身的時候,又回到那說一不二,霸道不容反對的周正:「給我把湯力找來,我需要警方的幫助。」
太陽照在蔣捷臉上的時候,他看見腳下的星星點點有了人影,不多時,頂層的門開了,走來的人卻是沈兵。川上站在平台的中間,看見沈兵自信滿滿走到近前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一絲慌,他以為出現的人會是周正。沈兵說話的聲音不高不地,洽好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包括吊在樓外的蔣捷。
「正哥不會來,他不受任何人的威脅,我來就是帶這句話。」
「他的小情人粉身碎骨,他也不管?」
川上操起手上的小巧遙控器,側目看著沈兵的變化,不料沈兵完全沒有畏懼:「這步棋你一開始就輸了,因為你挑錯了棋子。」沈兵衝著蔣捷冷冷一眼,「他掉到你手裡,就不佩再和正哥在一起。要死要活和正哥也沒有關係,我說的夠明白了嗎?」
川上又再習慣地眯了眯眼睛,沈兵好象怕他不明白自己的話,忽然槍已在手,指的卻是蔣捷的方向:「不勞川上君動手,我來處理就好。」
槍響了,正打在一截繩索上蔣捷的身體如同墜子,朝著遙遠的地面急速地墜落下去。
身子好象在給無形的力撕扯開,蔣捷飛速下墜的過程中,一顆心隨時能從嘴裡吐出來一般,視野里雜亂的圖象,真實的,幻想的,分不清楚,唯一確定是越來越遠的天空。頭暈目眩,卻不捨得閉上眼睛,就這樣了嗎?蔣捷的心裡竟是平靜,儘管很多很多的遺憾,還是,就,這樣了吧!
墜地的感覺提前來臨,他覺得自己好象撞上什麼重物,方向發生了改變,從下墜變成旁飛,接著又飛回來。沒有想像中的粉碎的感覺,蔣捷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個人的懷抱里,在半空中蕩漾。他感到視覺漸漸穩定下來,眼前的臉慢慢清晰,粗黑的眉,明亮的眼,還有那給青青的鬍渣圍著的帶著笑意的唇。
「周正?」蔣捷入墜雲霧,有些恍惚。
「是我,不會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吧?」難得含笑的眼目。
蔣捷感覺他們在兩座樓之間蕩來蕩去,周正抱著自己的腰,小心地躲閃著可能會傷到自己的物體。原來他身後拴了條繩,另一頭系在對面那座樓中間的一隻起落架上。大概是趁人不注意,悄悄潛進去埋伏,在自己墜樓的時候也跳下,靠著繩索的盪幅,接到自己。蔣捷的頭腦飛快地轉動著,有什麼不對勁,不對,有什麼不對,電光火石碰撞的一瞬間,蔣捷忽然掙扎著喊起來:「放開我,周正,你放開我!」
在空中抱著蔣捷已經很費事,他這一掙,嚇的周正臉都白了,慌忙收緊雙臂:「你發什麼瘋?這麼高掉下去還不摔死你。」
蔣捷仰頭看著樓頂,仿佛有隱約的槍聲傳來,警方的直升飛機在樓頂盤旋,川上隨時都可能按下那個鈕,是的,他和周正隨時都會粉身碎骨。
「你放開我,我不用你救,滾開!你給我滾開!」
蔣捷的手還是綁在一起不能動,身子拼命扭個不停,用力往下墜,希望藉此可以擺脫周正的鉗制。怎麼知道周正卻因此抱得更緊,嘴唇更在混亂中親在他的額頭上,「傻瓜,我的小傻瓜,沈兵應該已經拿到遙控器了,我們沒事兒的!」
蔣捷瞬間安靜下來,原來他什麼都知道,自己是杞人憂天了。臉紅了,蔣捷埋在周正的肩膀上,難為情之間,感到一顆熱熱的水珠樣的液體落在自己的額頭上,流下臉頰的時候,已經涼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地面上已經停慢了警車和救傷車。江山站在地面,對他們招了招手。
「沈兵會搶到遙控器嗎?」
「川上看見你掉下樓,就知道他手上的遙控器已經沒有用,他要殺的是我,而我不在場,他自然不想白搭了命進去。他要是向下看確定你沒死,在他向下一看的時間,也夠沈兵近身攻擊,你知道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首先想到的是保命,而不是去按那個該死的按鈕。沈兵先攻擊肯定卻是他的手,我敢打賭,川上的那隻手已經不在了。」
「噢,我明白了。」蔣捷知道整個計劃里,最危險,難度最高的兩部分,沈兵和周正做了,其他的大概就交給警方去善後了。「你怎麼那麼確定你能接到我?」他還是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