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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別這麼說,他跟著你,就得有這個心理準備。」

    周正深深吸了口煙,沉默著玩味著,良久才說:

    「可不是他想跟我,是我逼著他跟我的。」

    江山一揚眉,目光閃爍:「誰說的?」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沈兵:

    「蔣捷醒了。」

    蔣捷半坐半倚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顏色也是灰敗,更顯得那水一樣的眼睛又大又黑,密密長長的睫毛也是越發地濃重。他看著周正臉上的膠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怎麼?破相了?」

    「本來就丑,有什麼好破的?」周正坐在他身邊。

    「嗯,」蔣捷的聲音很低很弱,「可這下看起來更凶了。」

    周正卻笑:「這才鎮得住壞人呢!」

    「就怕把好人也嚇跑了。」蔣捷費勁地講話,想分散注意力,減輕肩頭火辣辣的劇痛。

    周正看出蔣捷的衣服已經濕了,額頭都是冷汗,連忙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蔣捷本來不習慣這種近距離帶著親密的接觸,無奈身上的疼痛已經折騰得他沒有絲毫力氣,況且,周正的懷抱還很堅固溫暖,於是索性倚著他,不再多想。

    「疼得太厲害?」周正毫不掩飾自己的心疼。

    「還,還好。」

    「先吃兩顆止疼藥,醫生說實在撐不住再打針。」

    周正餵蔣捷吃了藥,從一邊取來毛巾給他擦汗。藥效升上來,蔣捷覺得稍微好了一些,剛才是疼得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儘管仍是無力,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周正聊天,:「你中過槍嗎?」

    「嗯,六七次。」

    「你命真大。」

    「洪叔說我是老天護著的,命大,死不了。」

    蔣捷沉默了一下,倚著周正的腦袋,不舒服地轉了轉。

    「那你給子彈打上身體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不一樣,有時候感覺象給人踹了一腳。」

    「踹一腳?」蔣捷想了想,「呵呵,我感覺象給人咬了一口呢!」

    「真的是那樣?我沒過那樣的。」

    「其時當時只顧著害怕,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中槍的。」

    「不覺得疼?」

    「被你撲在地上的時候挺疼的,不過是給你壓的。」

    「哈,那對不起,壓疼你了。」

    「你要是不推我,我不早成了靶子?就不是一個洞那麼簡單了。」

    周正低頭查看蔣捷,他的臉色好象好一點,有血色了:

    「要不要吃東西?」

    蔣捷閉著眼睛搖頭,「不要吃,什麼都不想吃。」

    「那我給你買條魚回來,你給它宰了報仇,可能就沒那麼疼了。」

    蔣捷卻沒有回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轉瞬睜開了眼睛,目光清澄一片:「周正,你為什麼要救我?」

    第12章

    「你說呢?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是我先問你的,你要先回答。」

    「喜歡你,難到看你送死?我不合格,還是讓你受傷了。」

    蔣捷的臉更紅了,卻保持著一樣的姿勢沒動,

    「嗯,你真直接,我以為你會說,你大概可能有點喜歡我了。」

    「呵呵,蔣捷,我已經過了害羞的年紀了,喜歡就喜歡,還要裝模作樣嗎?」

    蔣捷有些迷惑,獨獨笑了一下,然後很認真地說:

    「從來沒有人象你對我這麼好,所以,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情。」

    「你慢慢想,總有想通的一天。」

    「嗯……」倚著周正閉目養神,感覺剛才還留在身體裡的氣力,正在從每一個毛孔向外逃亡。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軟軟地順著周正床上癱去。周正也感到不對勁,懷裡的身體明顯支撐不住,貼著自己胳膊的臉頰溫度升得很厲害。呼吸隔著衣物,噴在皮膚上,仍是燙人。他伸手摸上蔣捷的額頭,燙得馬上撤開手:「你發燒怎麼也不跟人說?」周正急忙把蔣捷放平在床上,他的臉紅紅的,原來自己以為臉色好轉,竟是因為發燒?

    蔣捷轉了轉頭,聲音微弱,「我不是一直在跟你說話嗎?」

    「那你也得說真話啊!偷著發燒很舒服啊?」說完,周正大聲沖外面喊,「叫醫生過來!快!」

    「周正,我害怕。」蔣捷忽然抓住周正放在他額頭上的手掌,那手心熱得嚇人。

    「你燒糊塗了?怕什麼?你老實些,別踢被子。」周正邊說,邊把毯子給蔣捷蓋好。

    蔣捷卻半睜開眼睛,有些紅,目光不能集中,隱約帶著水光:「我怕那天到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

    周正楞楞看著蔣捷,想著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有些失神,直到醫生走進來,給蔣捷檢查。

    醫生給蔣捷連打了退燒,消炎和止痛的針,才對周正說:「今晚可能要折騰了,要不要請個護士來照顧?」

    「我看著就行了。這燒什麼時候能退?」

    「不好說,看他的體質和對藥物的反應。」

    蔣捷開始只是沉睡,體溫持續在39.5-40度之間不退。後來醫生又扎了兩支退燒的針,還是不管用。不知道是傷口的疼,還是醫生用的粗大針頭出入皮膚間帶來的銳痛,蔣捷開始低聲的,仿佛是呻吟一樣的哭泣,然後漸漸聲音高了,開始佞語,反覆都是那兩句:「媽媽……媽媽……小捷錯了……別走……媽媽,別扔下小捷……嗚嗚,別走……媽媽……媽媽,媽媽……」

    到最後就是一連串的不停地喚著「媽媽」「媽媽」,接著身子跟著抽搐,手腳尤其厲害,身子在床上翻轉,一會兒掙扎著要坐起來,身子扭動不停,嘴裡的字也逐漸念不清楚,都是嗚咽和破碎的音節。眼睛一直沒睜開,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撲簌簌」掉個不停,臉很快濕了。周正手忙腳亂壓著蔣捷,怕他掙了肩頭的傷口,又要給他不停地換冰袋敷額頭。

    「這是怎麼回事?」他氣極問醫生,「你給他打的什麼針?怎麼一點兒用也沒有?」

    醫生拿出酒精棉,讓周正按著蔣捷,在腹股溝胸前脖頸處反覆擦著。蔣捷並不配合,還是哭,身體一直掙個不停,幸好他體力不行,也用不上什麼勁,周正仔細護著他的傷口,緊緊把他抱在懷裡,在他耳邊不停的安慰著:「蔣捷,乖,一會就好了,別動,蔣捷,馬上就不疼了,忍一忍。」

    「他現在沒有意識,聽不見你說的話。」醫生在忙碌的空隙告訴周正。

    沒想到平時那麼乖巧的人,生病的時候這麼難侍候。周正頭大,卻沒放棄。心裡捉摸著,為什麼蔣捷只有在意識不清的時候才敢大聲哭?上次醉酒的時候也是一個反應,哭了那麼久。他注視著蔣捷緊緊皺著眉頭,看著他被淚水打濕,卻因為高燒而紅暈著的臉,不知道為什麼,那顫抖的雙唇吸引著他的目光,不能移開。周正的嘴迎上去,在火熱的唇齒間流連著,並不深入,只挑撥著兩片嘴唇,一下一下,輕輕地吮吸。蔣捷開始還是呻吟拒絕,慢慢不再躲,卻也不迎合。周正的嘴唇在蔣捷的臉上游移,挪到耳邊,低低地說著:「小捷,別哭,小捷,小捷……」周正重複著,象蔣捷夢裡那樣呼喚著他。果然,蔣捷慢慢平靜下來,不再掙扎,不再哭泣。有汗水正在從臉上,身上慢慢滲透出來。

    蔣捷再次醒過來,晨光正從淡色窗簾fèng隙間透進屋子。肩頭的傷不象之前那麼火辣辣地疼,眼睛越很難受,眼皮跟砂紙一樣,一睜一闔磨得生疼。

    「醒了?」周正好象很久沒刮鬍子,黑乎乎一片,跟大猴子似的。

    「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跟你一樣糟?」

    「比我俊多了,我看挺好的。」周正扶著他坐起來,「看不出來你挺能哭的,是水做的啊?哪來那麼多眼淚?」

    蔣捷的臉「騰」地紅了,「我說什麼了?」

    「呵呵,抓著我叫媽媽。」

    「怎麼可能?我都沒有印象。」

    「哈,你要賴帳啊?」周正捉弄的看著蔣捷,目光慢慢柔和又認真,「蔣捷,沒必要壓抑自己,想哭的時候就哭,我不笑話你是大姑娘。」

    蔣捷的臉紅透了,連耳朵都跟著紅,「你會,你肯定會笑話我是大姑娘。」

    「我要是敢笑你,你就罰我。」

    「怎麼罰?」

    「罰我,」周正轉了轉眼睛,「罰我穿女裝,你可以拍照留念。」

    周正覺得,蔣捷好象是株開在角落裡的含羞糙,他的心正在悄悄打開。可是,他要他的蔣捷再也不用保護色掩飾自己,讓他可以光明正大開在太陽之下。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大笑起來一定很迷人。

    蔣捷養傷的日子,周正好象都很忙,連江山和沈兵都不見人。當街追殺,持續了十幾分鐘的槍戰,想壓下去,是有些難。不知道周正的關係有多硬,能擺平這樣的事件。蔣捷休息了幾天就打著繃帶上學,周正勸他也不聽,只好讓人每天送他,往返接近三個小時的車程,又怕他吃不消。

    這天蔣捷放學的時候,來接他的竟是傅曉年。

    「正哥今天太忙,讓我來接你。」曉年的眼睛細長,笑起來彎彎的。

    「其實我自己也行的。」蔣捷很快鑽進車裡,坐在曉年的旁邊。

    「上次發生了那樣的事,你以為正哥還能放心你自己出入?對了,正哥給我的檢查清單。」

    傅曉年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幾行字:

    「第一,有沒有按時吃藥。」

    蔣捷吃吃笑起來,點點頭。

    「第二,有沒有發燒?」

    「沒有,很好。」

    「第三,有沒有想他?」曉年見蔣捷面露難色,連忙說,「這個問題你可以當面跟他講。」

    他注意到蔣捷的發間掛著小紙屑,伸手幫他摘下來,

    「怎麼弄的?」

    「噢!」蔣捷用沒受傷的左手在頭上胡亂的撥了撥,「班上的人開了個小PARTY,慶祝我回學校。」

    「學校這裡這麼放不下?傷還沒好就回來上學。」

    「我是拿獎學金的,總是請假不好,再說課業很重,再不上學就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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