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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你們先下去一會兒。」周正說。

    僧人先退了,然後是角落裡的幾個保鏢,最後是沈兵。終於靈堂里只剩蔣捷和周正兩個。

    「你不害怕吧?」周正對蔣捷安慰地笑笑,蔣捷搖了搖頭。

    「就是想帶你見見洪叔,這麼多年了,第一次帶人過來見他老人家。他是我和江山沈兵的恩人。他教我功夫,教我槍法,教我如何在進攻的時候防守。他說,如果你要想騙過別人,就要先騙自己相信。他還說,有些人是老天在護著的,阿正你就是。」周正燭火里負手而立,斷斷續續地說著往事,既是說給蔣捷聽,也好象重新走了一遍從前。「永遠別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敵人,阿正,你愛了,就輸了。」

    周正微微閉上眼睛,洪叔的話言猶在耳,卻聽見蔣捷小心地問:「曉聲是怎麼死的?」

    周正恢復了精神,做了個深呼吸,問道:

    「曉年跟你在外面說什麼了嗎?」

    「他就說他和曉聲是兄弟。」

    「嗯,他是給人害死的。」周正在曉聲的香爐里加了柱香。「五年前有個組織讓我接一批貨,當時我剛接手洪叔的生意,惹了很多麻煩,給人盯得很緊,如果接了,大家就都得賠著進去。他們捉了曉聲去,要脅我接了那批貨。」這次周正停了很久,等呼吸穩定,才說,「我沒答應。」

    他沒有再往下說,蔣捷也猜得到。說來簡單的一件事,當時必定是費盡了神,碎了心做的決定。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絕了?」周正的眼睛盯著蔣捷,卻不似以往銳利。

    蔣捷搖搖頭,「我想你也是想把傷害減到最少,才犧牲你的愛人。」

    「愛人?誰跟你說曉聲是我愛人的?」周正轉臉看向照片上的少年,「我要是真的愛他,怎麼捨得犧牲他?他是個傻孩子,太傻。你是不是以為你長得象曉聲我才把你留在身邊?」

    周正見蔣捷沒有回答的打算,才繼續說,「你們的性格差得太多,和你相處越久,越不覺得你和他象。性格讓你們的臉呈現出不同的東西。」

    「你今天說話怎麼這麼奇怪?好象在做總結一樣。」蔣捷終於說話,「噢?我平時都怎麼說話的?」

    「都覺得你一直在罵人的模樣,總是很兇很嚴厲,好象大白鯊。」

    「我罵過你嗎?」周正皺著眉頭,卻想笑。

    「對我還好,對別人就是冷冰冰。我想你是怕把我嚇跑,才對我比較溫和吧?」

    周正笑了,露出潔白的牙,真成了大白鯊:

    「是,你倒是了解我。」

    「你嚇不跑我的,」蔣捷低低說了一句,輕得沒有驚動裊裊升起的煙。

    蔣捷從酒店洗手間出來,等在一邊的保鏢上前說:

    「正哥在地下停車場那裡等你。」

    「噢?不是說好在門口的嗎?」他心裡疑惑著,看向酒店門口,那邊好象有幾個奇怪的人影在四處逡巡。蔣捷跟著保鏢坐電梯到了停車場,一下就看見周正身邊圍著六七個保鏢,站在車前,好象是車給人動了手腳,上不了車。沈兵快速地講完電話,在周正耳邊說什麼。保鏢幾乎是拉蔣捷急步往那邊走,打算會合。這讓蔣捷覺得很緊張,周圍的氣氛感覺好危險。就在這時,槍聲在一瞬間爆起,停車場外也有急速駕駛的尖銳聲音,槍聲一起,就很猛烈,火力集中在周正身邊,一排子彈準確地把周正和保鏢分開,對方再分兩路開火。沈兵拉著周正借著車輛的掩護往緊急出口處撤退。有兩個保鏢突圍出來也護在周正身邊。一切發生的時間非常短暫,蔣捷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一個保鏢已經中彈,另外一個按著他的頭,讓他趴下,然後拉著他,一邊she擊,一邊往周正撤退的地方靠攏。蔣捷覺的子彈「撲撲」打在身邊的車身,輪胎,牆壁上,濺起火花和碎屑,離自己那麼近。槍聲一直沒停,有人中彈,有人呻吟,蔣捷的心快要跳出來,他沒經厲過這樣的場面,覺得雙腿抖得不能用力。周正給沈兵死死護著,暗中觀察,對方明顯在靠近,人數原來比想像的還要多。

    「正哥,你得了機會就撤,我們的人馬上會趕到安全門那裡。」江兵在周正耳邊說,「這裡交給我,快呀!」

    「把蔣捷弄過來。」周正的眼睛不停尋找。

    沈兵四處看,發現蔣捷和一個保鏢離自己這裡隔著行車道。

    「不行,太遠了,你先走。」

    「把他弄過來!」周正幾乎抓狂,他抬起槍,對著露出身子的目標連開了幾槍,人應聲而倒。沈兵看見周正壓住對方的火力,是要串過去救蔣捷,一下子撲住他:「你瘋了!救不了他了!正哥!」

    周圍的保鏢也上來壓著周正逼他撤退。由於周正這邊的反擊很強烈,對方的分開一部分火力,轉向了蔣捷。蔣捷被保鏢拉扯著,退到了車道的邊緣,他看見了周正。保鏢換了把槍,對蔣捷說:「我壓住他們的火力,你往正哥那邊跑!」

    蔣捷點頭。保鏢依言衝著對方連連開火,對方只好躲避。蔣捷趁著空檔往周正的方向奔,他本來跑得是很快的,可就在這時,一輛車燈大亮的汽車快速開過來,蔣捷側身躲過飛車,身子給狠狠貼在柱子上,站在那裡。周正看見,拼命地在保鏢的護圍下掙扎著,大聲沖蔣捷喊著:「蔣捷!趴下!趴下!蔣捷,快趴下。」

    無數輛汽車自動報警器轟鳴著,流彈在空氣中飛竄,蔣捷看見周正絕望的嘶喊,身體卻不能移動。

    第11章

    流彈擊中身邊石柱的牆壁,蹦發的碎屑割破衣衫,恐懼之下已不覺得疼痛。忽然右肩一陣火辣,幾乎同時,旁邊一個高大身影飛撲過來,手護住他的頭,借著飛來之勢,將他撲倒,順勢一滾,翻到有掩護的地方才停下來。一切都發生在短暫的瞬間,蔣捷覺得頭腦一片黑暗,此時才得清醒,確認那個人,果然是周正。有人壓住對方的火力,沈兵帶著人沖了過來,二話不說,推著兩個人往安全出口的地方撤。

    遠處轟鳴的警笛,擾碎了一片寧靜的夜晚。

    黑色林肯反she著肅穆的光,在湖濱高速上安靜地滑行。車廂里,周正扯下領帶,纏了兩圈,狠勒住蔣捷流血不止的傷口,惹得蔣捷倒吸了口涼氣。

    「忍一下,馬上就好了,」轉頭問沈兵,「叫醫生了嗎?」

    「在路上,估計會和我們同時到。」

    「我們這是去哪兒?」周正向車外看去,車子正在駛出市區。

    「山哥說讓你先去北邊的房子住兩天,湖濱的公寓不方便。」

    周正知道,這幾天出入的人會很雜,公寓那裡耳目太多了。

    「高速公路不會戒嚴嗎?」

    「山哥交待了,不會有人攔你的車。」

    周正放心,轉過去看著倚在他身上的蔣捷。他臉色難看,但精神很清醒,不似剛上車那會兒恍惚不定。

    「挺得住嗎?」

    蔣捷抬眼看著他,點了點頭。從驚慌中解脫,肩頭的傷就不管不顧地疼了起來,蔣捷咬牙忍著,想起周正如何掙開保鏢,奮不顧身地救了自己,另人心驚肉跳的一幕幕,如在眼前。他看著周正的臉上有一絲血道,估計是給彈屑劃破。

    「你還好嗎?」蔣捷的聲音帶著顫抖,一直混亂,他倒沒注意周正。

    「沒事兒。」周正的手小心繞過蔣捷的傷口,環繞在他的肩膀上,「對不起,讓你受傷了。」

    「傻瓜,」蔣捷勉強笑了一下,「又不是你做的。」

    蔣捷的頭抵在周正的肩上,疼痛激發的清醒開始在大量的流血中喪失,他不能抑制地頭暈。身子歪歪地倒在周正的懷裡。

    周正拍了拍蔣捷的臉,輕喚著:

    「蔣捷?別睡,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周正在芝加哥北部的別塾占地二十多英畝,是他所有地產里最昂貴的一塊。因為在毗臨森林保護區,周圍幾十里也沒有人家。

    「欺負到我周正的頭上啦!竟然來個當街追殺,這種有計劃的圍攻,他們得密謀多久?你們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平時光顧著泡馬子抽大麻,不用幹活了是不是?洪門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丑,說出去很好聽嗎?」

    會議室里,一群洪門的元老和高層,個個冷汗涔涔,膽顫心驚。周正脾氣大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管資格多老,平時任務完成得不漂亮,都得挨上幾句罵。可是象今天這樣雷霆萬鈞,火冒三丈的,還是第一次。

    「正哥,」這個時候只有江山敢說話,「你消消氣,這兩年挺太平,大家的警惕性鬆了一些,這次讓你冒險,是我們沒辦好,不會有下次了。」

    於是馬上有人隨聲附和,「是,是,不會有下次。正哥你別生氣,別生氣。」

    周正立在緊閉的窗簾前,胸口還在起伏,氣焰稍微壓了壓:「先別提下次,這次的事情還沒完呢!你們現在就下去給我查,這件事是哪頭做的,我要把他們都剿了。有線索先跟曉年那裡聯絡,別來找我。江山,警方那裡怎麼樣了?」

    「湯力說這次不太好辦,事情搞得挺大,難收場。」

    「靠,每年餵他那麼多,關鍵時刻跟我說搞不定?拿我當猴耍嗎?你傳話給他,就說我跟他說,這件事情他要是擔不下來,總指揮官的位子別坐了!」

    此話一出,立刻人人自危,汗流浹背。周老大是真的火了。湯力是周正找關係扶植上去的警方總指揮官,連湯力都要撤,何況洪門的其他人?這可是要藉機「清君側」嗎?

    「還有媒體那裡,給我看住了,我不想看到不該登出來的東西,最近都警醒點兒,該幹嘛幹嘛,這件事情辦不好,都別混了!」

    人陸續離開,終於只有周正和江山了。周正的確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裝的。洪門的高層大部分是周正自己提上來的,但也有些是跟過洪叔自以為資格老,只吃飯不做事的。平時又不太好說,這次,周正也是借題發輝,滅滅他們的威風。

    江山走上前,問周正,「氣消了吧?你也夠慡,給他們這通罵。」

    「不給他們點顏色,不知道誰在養他們。」

    「是,這次干不好,削他們的權,也沒話說。」

    「我是真生氣,」周正說的時候透著煩躁,「把蔣捷給連累了。」

    江山見周正掏出煙,手裡的打火機「砰」地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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