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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9:56:30 作者: 曉渠
    紅暈在蔣捷的臉頰上漸漸染開,對於他來說,在周正面前吐出來,還弄髒了別人的身體,是非常失禮的事情。

    「你知道我暈水還帶我過來?」

    「是你自己要學游泳的。我好心想教你。你暈水這麼厲害,還學什麼游泳啊!一直都是這樣?」

    「這兩年才出的毛病。只是頭暈,今天吐是因為我吃壞東西了。看過醫生,說是心理障礙。我只是想試著克服,看看能不能自己走出來。」

    「噢?」周正想了想,問道,「是什麼障礙,讓你見到泳池就頭暈啊?」

    蔣捷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周正,這個傢伙暴露的欲望真是強烈。端坐在那裡,雙腿衩開,私處一覽無餘。蔣捷把他扔在一邊的浴袍扔給周正:「你穿上衣服吧,我不習慣。」

    周正一邊悻悻然套上衣服一邊說:

    「你還沒說為什麼會暈水呢?該不是在泳池,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吧?」

    蔣捷獨自離開的背影,忽然停住了。

    一入秋,運河賭船的生意開始著手準備。周正忙碌起來,有時候一兩個星期也看不見蔣捷一次。偶而在他放學的時候去接他,看見他穿著普通的襯衫仔褲,走在一群人當中,總是微笑著,那麼地醒目。儘管周正不想去認真交往,可他總是覺得,這個男孩對他的意義,恐怕不是玩玩那麼簡單。只是,他是周正,出生入死,叱吒風雲,不會允許感情左右自己,他也不確信這個蔣捷值不值得他再認真一次。

    賭場向來是黑道洗錢的最佳途徑。自從周正大手筆競標下全州運河賭船的經營權,找關係想和周正搭線的人越來越多。黑道上的人都有些霸道,所謂幫忙不是義務,是你一定要答應,還要辦得圓滿。於是軟硬兼施的各方勢力大有人在。這天出門的時候,周正發現,保鏢車又多了兩輛。

    「為什麼加了人?」

    「近來多事,小心點好。田谷組內鬨,我們扶持的勢力奪了權。死了不少人,給當家的二少爺川上跑了。怕他狗急跳牆,對你不利。」

    周正一邊聽沈兵說,眉頭皺起來:

    「我不是說田谷組的人儘快撤出來,怎麼還奪權了?江山要插手的吧?」

    沈兵直言:「山哥說是個好機會。田谷組的利益還是很豐厚,洪叔當年也一直想……」

    「胡鬧!」周正低喝,「江山主意越來越大了。去『焚夜』!」

    前座的司機聽到,連忙轉了方向盤,車子開上環湖高速。

    沈兵閉嘴,不再多說。周正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車子正開過蔣捷臨湖的公寓。周正看了看手錶,下午六點多。這個時候,蔣捷應該還在學校,他最近學習都很忙。周正沒有轉頭,問沈兵:「蔣捷那裡,你加派人手了嗎?最近不太平,多找兩個人跟著他。」

    「知道。公寓和學校都有人跟。」

    車子駛進「焚夜」的停車場,周圍的保鏢先下了車,圍出一條通道直達電梯。周正出了「正」字包房的電梯,就看見江山已經等在那兒。

    「什麼事讓你急著過來?今晚忙著呢,有兩個議員要過來!」

    「跟我進來。」

    每個包房裡都有個小型的會議室,周正和江山剛走進去,要開始談,敲門聲就響了。沈兵拿著手機走進來:「剛有人匯報,蔣捷失蹤了。」

    周正一震,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什麼時候發生的?」

    「就在剛才。學校那裡的保鏢說當時蔣捷在等公車,忽然停了一亮白色豐田,下來大概三四個人來拉他。保鏢上前阻止,對方有增援,還開了火。場面很混亂,所以沒看住蔣捷。」

    「被抓走了?」

    「不好說。」

    「現在情況怎麼樣?」周正壓抑住煩躁,心裡卻還有點兒希望,蔣捷是個機靈的人,說不定跑開了。

    「警方已經戒嚴……」

    「我是問蔣捷!」周正粗聲打斷沈兵,「有沒有追蹤到他的信號?」

    「他沒帶那隻手機,追蹤不到。」沈兵連忙說。

    「我去警方那裡查查,蔣捷如果逃開,一定先報警。」江山站起來說,「先別著急,我們的人都跟不住他,別人要抓他也不那麼容易。沈兵,知道是什麼人嗎?我們也好放開人手去找。」

    「我總覺得,有可能是日本人。」沈兵說。

    「操,落到日本人的手裡還有他的好?」周正的手掌反覆摩擦著額頭,腦子裡想來想去,都是蔣捷給日本人折磨的場面,他慢慢啜了一口手裡的「伏特加」,吩咐江山:「讓日本那頭馬上跟川上聯繫,先確定蔣捷是否在他手上。」

    「好,我這就去。」江山說完,快步離開。

    「有沒有聯繫蔣捷的手機?」周正問沈兵。

    「關機,打不通。」

    「在哪裡呢?」周正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夜色沉沉,天空一片黯淡,「蔣捷,你在哪裡呢?」

    第7章

    「正哥,蔣捷電話,二線。」

    周正靠在皮椅里尋思著下一步的策略,沈兵敲門進來。周正快速摘起聽筒,接通二線,劈頭蓋臉地問道:「你在哪兒啊?」

    「還在學校這裡,」明顯是用手機打的,信號並不好,伴隨著「嗤啦嗤啦」的雜音。

    「具體什麼地方?」

    「嗯,基督堂你記得嗎?唱詩班經常在那兒練習。」

    蔣捷在唱詩班彈琴,周末經常去那裡,周正去接過他幾次。

    「好,你就呆在那裡,我馬上過去,你周圍有人嗎?」

    「今晚有彌撒,人很多的,你過來站在門口,我就能看見你。」

    「行,手機不准關機,多注意身邊的動靜。」

    「嗯,知道了,那我掛了。」

    周正也要掛,忽然想起什麼,急問道:

    「你,沒受傷吧?」

    電話另一端的蔣捷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還好,我很好。」

    周正這才鬆了口起,掛上電話,站起身:

    「他在學校附近的基督堂,我去接他,江山,警方那裡如果有問題,你處理一下。」

    沈兵卻搶先站了起來,

    「我去吧!」他檢查了腰間的槍枝,「外面現在亂七八糟,你出去不是添亂嗎?在這兒等著,我保證把他毫髮無傷地帶回來。」

    周正壓了壓心裡的急切。他不知道自己的躁亂從何而來,他不想蔣捷對自己的影響這麼大。於是終是答應,但在沈兵出門前,還是不免囑咐了兩句。

    沈兵並沒有保證到蔣捷的毫髮無傷。相反,蔣捷走進「正」字包房的時候,相當狼狽。衣衫不整,臉色蒼白,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周正扶著他的手臂讓他坐下來,有些不滿地說:「不是說沒受傷嗎?怎麼這麼狼狽?」

    「跑得太急,撞上不少東西,沒事兒。」

    「小細腿還挺能跑的?」

    周正邊說邊蹲在蔣捷面前,小心挽起他又髒又破的褲子。有劃傷,一條一條的血道子,右腿的腳踝有些腫。

    「叫醫生過來看看。」他吩咐下去,然後問,「你怎麼甩開他們的?」

    「能不能先給我點水喝?我口渴。」蔣捷揚著髒兮兮的小臉問。

    江山連忙把水遞上來,蔣捷小聲說了句「謝謝」,喝了幾口才說:「他們本來就七八個人,你的保鏢和他們動了手,所以把我塞上車的就只有兩個。他們不是本地人,對地形很不熟,慌亂中開進一條反向單行道,下班高峰期車輛多,他們逆著開很麻煩。我趁司機大轉向,把我和另外一個人甩到一邊的時候,背手開了車門,和那人一起給甩了出去。我當時朝著警笛響的地方跑,那個人追得很猶豫。我後來鑽進實驗樓,我對那裡很熟,後門就是基督堂的花園,我知道每個晚上那裡都有彌撒,會聚好多人,那些壞人怎麼也不敢明目張胆闖進來。後來在裡面,就給你打電話了。」

    「他們沒沖你開槍嗎?」一直抱手在一邊聽的江山問道。

    「當時只記得跑,沒注意。」

    「你說你是不是惹麻煩?」周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當初讓你用那手機你不肯,如果用了,我們立刻就能追蹤到你的信號。這麼讓人替你提心弔膽,很好玩嗎?」

    蔣捷再次抬起頭對上周正的臉,空洞的眼睛深不見底:

    「我不是一脫險,就給你打電話了嗎?」

    「有個屁用啊?你以為下次還能這麼幸運,給你逃脫?你讓人抓了怎麼辦?」

    蔣捷低頭不再說話,頭髮一綹一綹地搭在額頭上。江山和沈兵互望了一眼,心領神會。還是江山開口:「行了,醫生快到了,蔣捷要不要先洗個澡?」

    蔣捷點點頭,一瘸一拐進了浴室。

    「蔣捷出事以後,第一個打電話求助的人,不是警方,卻是你!」江山對周正說。

    「那又怎麼樣?」周正看著他。

    「你說這表示什麼?」江山用食指敲了敲腦袋,「用這兒想一想。」

    蔣捷從浴室出來,醫生就到了。傷口都不深,腳是拉傷了肌肉,簡單包紮了一下,打了支破傷風的針。蔣捷已經很累,倒在沙發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周正把他搬回公寓,放在他的床上,又給他脫了衣服,蓋上被子。蔣捷是真的給累到,加上有些低燒,一直睡眠都很淺的他,這麼折騰著也沒醒。周正看著他小巧的臉龐歪在枕頭裡,額頭在月光下帶著珍珠一樣細膩的光澤,手情不自禁地撫摸上去,長久地注視著他長長的,不停抖動的眼睫。他的嘴唇慢慢地湊上去,隔著一兩寸的距離,細細聞著,卻沒有親下去。蔣捷似乎感到有人靠近,翻了個身,說了一句,含糊得如同夢囈:「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年輕還是好。休息了兩天,蔣捷就恢復得差不多,準備上學了。他在書包里發現了那款銀色手機,錢包里也多了幾張卡。

    「你不一定非用不可,權當讓我放心吧!」

    周正對他說。這次蔣捷沒有拒絕。他對周正的那份防備和害怕在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名狀的感情。每次想起那天,周正急切地問他:「你沒有受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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