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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去香港了嗎？」石磊上前，低身跟他說話。

    「剛剛回來，就來接你下課！上車吧！」

    車上充滿香甜的玫瑰花氣味，石磊剛坐穩，一回頭，被后座擁擠的花束給驚呆了，半點旁雜的搭配都沒有，清一色紅到刺眼的玫瑰。雖然心裡驚訝著，石磊嘴上還是說：「喲，這是給哪位美女買的？」

    范宏章沒立刻說話，啟動了車子，混入傍晚繁忙的車流，開了半天，見石磊神情慌亂沒啥動靜，才輕緩地說：「給你的，喜歡不？」

    「不喜歡，」石磊斬釘截鐵，沒有半點猶豫，完全不給他面子，「哪有男人喜歡花？再說還是另一個男人送的。」

    范宏章卻沒生氣，慢條斯理地說：「你不是GAY嗎？你不是喜歡樓明？」

    「誰跟你說我喜歡他？」石磊面露只有心虛時才會有的氣憤。

    「我自己看出來的，石磊，別裝了，你喜歡男人，我也是，而且，我喜歡你。」

    「你喜歡誰我管不著，可我他媽的不喜歡你！」石磊這一刻也想不了那麼多，「讓我下車！」

    可他並沒有想停車的意思，石磊氣得開車門就要往下跳，嚇得范宏章伸手拉住他，往回用力一扯，車門又關上。他按了手邊的一個按鈕，「撲撲」地，窗戶都內鎖了，他的臉色開始沒那麼好看。車子忽然拐下高架橋，駛進路邊一間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假日晚上，這裡幾乎沒什麼車。

    他熄了火，轉臉很認真地看著石磊，每個字似乎都帶著真誠：「石磊，我不相信一見鍾情，可自從看見你報名表上的照片就喜歡上你，說不清楚為什麼。我也許選錯了日子，找錯了場合，用錯了道具向你表白，可我不想再等下去。石磊，跟著我吧！我會對你好！」

    石磊胸口起伏，明顯壓抑著怒氣，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說，「開車門，讓我下去！」

    范宏章臉色青白不定，他沒想到，石磊能這麼不把他當回事兒，如今的娛樂圈，沒有誰敢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這讓他氣不打一處來，話語間多了命令，「我不會給你開門！」

    石磊兩眼冒火地盯著他一會兒，忽然探身就去按那個開門鈕，不料給捉了個正著，范宏章相當孔武有力，按著他的身子，猛地推了回他的座位，椅靠背猛地被放平，瞬間一陣沉悶地撲騰，石磊被范宏章緊緊壓在身子底下，頭頂一片香得亂七八糟的玫瑰花味。

    「你他媽的找死嗎？放開我！老傢伙，別逼我動手！」

    一個「老」字，刺般戳疼了范宏章，是的，在二十歲的小男人面前，他是老了！被激怒的人總是更狠地回擊，可范宏章卻沒有截斯底里，他捉著石磊的手，更加用力，邊牢牢禁錮著他，邊輕聲說：「我知道你是打架高手，可石磊今天你跟我動手，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我敢保證不管你多麼努力，都不會再有人給你半個機會，連駐唱的機會都不會有！」

    「老子大不了不唱了！你他媽的混蛋！」石磊奮力掙扎，幾乎就要掙脫。

    「不唱？那這麼長時間的努力不都浪費了？石磊，你比誰都想唱，比誰都想紅！你不想樓明他們跟你一起白白浪費這兩年的時間！我可以幫你，石磊，你再不需要為了吃飯跟人低頭，你，還有你的朋友都可以吃穿不愁，做自己喜歡的事，我願意幫你，因為我喜歡你，石磊，我，喜歡你！」

    石磊的身體緊緊繃著，卻沒再不要命地掙扎。范宏章緩緩地放輕手上的力道，卻也沒全然放開。

    「由你決定，石磊，你若動手，就是你的決定！」

    車箱裡氧氣不足，石磊只覺頭暈目眩，那天雨里狂奔的感受井繩樣纏繞上來。范宏章的臉低下來，嘴唇靠近，石磊猛地轉頭躲開，任那嘴巴從他的脖子，到胸膛地貪婪地吮吸，他的四肢僵硬著，手狠握成拳，牙緊緊咬。他沒有動手，不能阻止。

    在范宏章進入的瞬間，石磊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黑屏，那條本來不怎麼寬敞的路，硬生生斷了。原來，生命里有很多地方，是一輩子不能到達的終點，石磊終於知道，那個嚮往很久的地方，他今生再也到不了。

    第15章 罪

    屋子裡低氣壓盤旋，認識這麼久，楊蔚沒見樓明這麼生氣過，黑著臉，剛才幾乎是把石鑫扯進電梯的。他本來想送他們回來就離開，留下他們私下相處應該比較好解決問題，可如此看來，又不怎麼放心。萬一氣頭上動手，沒個輕重，傷了就不好，怪影響感情，於是匆忙停車，急忙跟了上來。

    剛才還氣勢洶洶，進了屋兩人卻都不說話，楊蔚夾在中間，又覺得尷尬，也許自己不應該上來插手。可見他倆「呼哧呼哧」各生各的氣，楊蔚實在看不下去，決定好歹要圓一下場，外頭天漸黑，到晚飯時間了。

    「回來就好，要不，咱們先去吃個飯吧！」

    「誰說要跟你吃飯來著？裝好人……」石鑫瞥了他一眼，低聲磨嘰。

    樓明聽他還是這麼混，心裡的火立刻給掀起來：「愛吃不吃，誰他媽的還求你怎麼的？」

    樓明心裡很氣，這麼多年，他等著盼著石鑫出獄，以為吃了幾年牢飯，當年的衝動勁兒總要磨光，出來好好做人。今時今日的自己，終於能幫他重新開始，不應該以前他們三個傻小子出來跑江湖難吧？怎麼知道石鑫從出來，能多彆扭就彆扭，跟楊蔚更是槓上了，三番兩次找茬兒。

    這些他都可以容忍，他相信相處時間長了，石鑫能漸漸接受楊蔚的，怎麼知道，他竟然這麼不珍惜，差點兒又鬧進去！這事可大可小，若繼續縱容，說不定哪天他捅了大簍子，恐怕是楊蔚的關係也未必能把他弄出來。樓明無法想像萬一發生，他要怎麼和天上的石磊交代。

    「石鑫，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關你屁事？」

    「我答應過你哥，一定儘量照顧你……」

    「樓明，我告訴你，別跟我提我哥！」石鑫忽然爆發了，好似早恨不得把心裡的壓抑倒個痛快。「你當初要是在乎我哥，他就不會死！你他媽的知道他喜歡你多少年？你跟付景天勾勾扯扯，知道我哥心裡多難受？當年，當年，你要是接受他，帶他離開姓范的，他能走上最後那一步嗎？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樓明，我哥就是你逼死的！」石鑫嘶喊著，喉結顫抖得厲害，忍耐著，壓抑著，終於還是淚如雨下。

    樓明沒想到石鑫這麼多年來，竟然如此恨自己，他楞楞不知所措，丟了魂一樣，喏喏地問他：「那你當年要殺的人，怎麼不是我？」

    石鑫發泄的話，並不全當真，他當年拿著刀衝出去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樓明。他明白感情這事不能勉強，他也知道，樓明沒愛過他哥。可這些年下來，他越想就越氣，樓明要是喜歡的話，這一切悲劇也許都不會發生。石鑫只是覺得需要一個人去怨恨，去責怪，才會象踩到塊踏板一樣，不至於繼續淪陷下去。

    樓明見他不回答，心裡隱藏了很久，曾經無數次反覆的情緒終於也得以說出來：「我如果知道你哥會那麼做，石鑫，我會接受他，就象你那天晚上跟我說的，帶著他，走得遠遠的。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跟你哥一起長大，就算我沒愛過他，也想他好好活著，平平安安。愛不愛，沒重要到命都可以不要，如果能救他一命，我可以，跟他在一起，幾輩子都行！你明不明白？我知道你和他有心靈感應，他的死，你比誰都疼。可石鑫，你他媽的捫心自問，我不疼，不後悔嗎？」

    屋裡靜得讓人膽戰心驚，天全黑了，窗外萬家燈火，一盞盞燈，一戶戶人，一段段過去和將來……樓明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這麼多年過來，很多很多個夜晚會想起從前，然後慢慢學會安慰自己，一切都會過去。

    「你要是因為恨我，就拼命糟蹋自己，沒必要，」他儘量平靜地說，「石鑫，命是你自己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你要先對得起你自己。以後的路怎麼走，你自己看著來，如果你認為，再給抓回去判個幾年，就能繼續讓我內疚，讓我有負罪感，你就去，我不攔著你！」

    樓明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他本來就沒有什麼經驗說服教育別人，面對石鑫的叛逆和不羈，他不知道如何應付。不料，石鑫聽了他一番話，忿忿地站起來，盯著他看了半天，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石鑫！」樓明在身後叫住他，「你今天從這門出去，我就再不管你了！」

    門「砰」地大聲摔上，象點穴一樣，將樓明釘在原處。

    他就那樣僵硬地站著，直到楊蔚走過去，近身站在他面前，輕聲安慰說：「算了，慢慢來吧！」樓明的眼睛忽然泛紅，水霧飛快蔓延……他一低頭，頹然坐在沙發上，胳膊支著膝蓋，捧住臉。

    楊蔚跟著蹲下身，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怎麼辦。他們認識有幾年了，樓明甚至是身體上與他最接近的人，可向來總是樓明主動關心和靠近，對樓明的過去和心痛，楊蔚沒有關心過，這種情緒剎那間，在他心中製造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愧疚。他慢慢地朝樓明探過身，有點兒猶豫地，張開自己手臂。

    樓明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並沒怎麼動，只是哭的聲音大起來，衝破喉嚨的阻隔，傳出的是難以壓抑的慟哭。楊蔚的臉貼著樓明，想起很多很多深夜，輾轉反側，睡不著的時候，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憋屈……眼淚「刷」地墜落，說不清楚，為了誰。

    毫無預警地，樓明忽然抱住楊蔚，緊緊地，好象要把他揉進胸膛的那麼用力，歪頭便捕捉住他的嘴唇，帶著侵略般的氣勢吻了下去，並且越吻越凶。楊蔚從來沒嘗試過這樣的接觸，樓明的索求就象暴風驟雨，來得措手不及，又不容躲避。他強烈地感覺著樓明象烈火般熾熱的表達，他愛著自己，在這樣的時刻，他需要自己，就象自己，曾經那麼那麼依賴他一樣。楊蔚的心，被一股酸楚的柔情充盈了。客廳漆黑，糾結在一起的黑影，喘息，呻吟……晚風輕扣窗。

    「石鑫剛出來，還不適應，你給他點兒時間。」楊蔚靠著樓明。

    樓明似乎從剛才那股悲慟的情緒中回過神了，「就這麼彆扭著，怎麼談，怎麼幫？他以前脾氣就不怎麼好，石磊教訓他的方法就是動手。唉，再說吧！」

    「你不說他對造型有興趣，開個沙龍什麼不好？等他忙起來，應該就不會有精力想那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