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這裡交給我們，」一個負責人走過來，命令道，「帶他下樓！」

    煙霧越發厚重，呼吸開始不順暢，地面「啪嘰啪嘰」地都是水。樓明看見他們強行撞開了門，衝進楊蔚家裡。轉眼功夫，又出來，說屋裡沒人。樓明覺得自己真要昏了，才身不由己被拽著扯著下了樓。

    樓下的救護車，有人遞給他氧氣罩，他扣在嘴上，狠狠吸了幾口，才覺得頭腦清醒了點，他跑哪去了呢？怎麼會沒在家？正在這時，身後有人輕拍了他的肩，低聲地象是確認一樣：「樓明？」

    回頭一看，果然是楊蔚！

    「你，你去哪裡了？我以為……」樓明把氧氣罩扔到一邊，這麼想雖然有點肉麻，可這會兒楊蔚完整健全地站在他面前，比多純的氧氣都好用！「打你手機也不接，樓下又沒你的人影兒。」

    「我在對面診所打點滴，忘了帶手機。回來發現鄰居都在樓下，他們還說，說你跑進去找我！」

    自從受傷以來，樓明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他，楊蔚雖然淡漠地躲避，又不禁佩服這人的堅持和韌性。有時候，他偷看著默默的樓明，忽然好象看見很多年很多年來的自己，在一個人的身邊，畫地為牢，囚禁自己。

    「先去我家裡吧！」陰冷的天氣，樓明看楊蔚也沒穿什麼厚衣服，「你家今天也住不了人。」

    楊蔚不知如何回答，楞楞地沒說話。這時候，樓明的電話沒命地響了起來。

    「嗯，他沒事，你等一下。」樓明簡單說完，把手機遞給楊蔚，「你們老大。」

    「趕巧出門了，」楊蔚低頭對著電話說，「沒事，真的，嗯。知道。不用，不用，我，我有地方呆著。嗯，是。」

    原來，宋澎湃在新聞上看見報導，打楊蔚的手機沒人接聽，情急之下，打電話給香港出差的王斌的電話，要了樓明的號碼，再找過來。就認識這麼幾個人，都繞到了。楊蔚掛了電話，沉默地站在樓明對面，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我就先去你那裡呆會兒，等我家裡一收拾好……」

    樓明苦笑著打斷他，「你放心，我決不多留你！」

    雖然認識了好幾年，這是楊蔚第一次到樓明的家裡來。房子比楊蔚想像的要寬敞要乾淨，好象是預料到自己會過來，故意收拾過一樣。家具也很考究，裝修得很有品味，並不象個普通單身漢的家。

    進屋以後，溫暖空氣一包圍，楊蔚便覺得自己那病歪歪的身體開始不聽使喚了。樓明也注意到他臉色不好，想起他說剛才是出門打點滴，因為著急和匆忙，竟忘了問他怎麼要弄到打點滴。

    「是病了嗎？」

    「嗯，有點。能借個地方睡一會兒嗎？」

    空閒的臥室也打掃得很乾淨，床鋪弄得跟酒店般一絲不苟。

    「東西都是新的，沒人睡過。」樓明帶楊蔚走進去，「你帶藥沒有？」

    「在衣服口袋裡。」楊蔚躺下，有點睜不開眼睛。

    樓明幫他倒水吃了藥，看他沉沉睡了，輕輕地帶上門，他得回去看看楊蔚家裡怎麼樣，窗戶的玻璃可能碎了。可以的話，要找鐘點工人打掃一下。正尋思著要不要把楊蔚一個人扔在家，腦袋忽然靈光一現，本來要辦的急事跳蹦出來：「糟糕！都中午了！」

    楊蔚不清楚樓明什麼時候出門的，但他知道在門鈴想起以前，他並沒有睡多久。他本來沒想起來，可門鈴響了幾聲，並沒人應門，他猜想，樓明大概不在，才起身去看是誰。

    門外的人幾乎剃著光頭，穿了件白襯衣，卡其布的褲子，黑黑的臉上，表情相當不悅。楊蔚一開門，他也顯得有點吃驚，眼睛火辣辣地盯著，仿佛要在楊蔚臉上燒出個洞，厭惡不屑之情毫不掩飾。

    「你找哪位？」楊蔚隔著安全門問。

    「這不是樓明的家麼？我還能找誰？」

    這就是住別人家的煩惱，楊蔚有些為難，「他不在……」

    門外的人似乎看出他的猶豫，不友好地打斷他，道：「你打電話給他，就說我是石鑫。他媽的，你還當老子是賊？」

    楊蔚沒關門，但真的走進屋裡去打電話。樓明一聽到「石鑫」的名字，立刻讓他無論如何把人留住！

    楊蔚開了安全門，對石鑫說：「進來等吧！他馬上就回來」

    石鑫不客氣地大步走進來，鞋也不脫，徑直踩上地毯。楊蔚沒說話，但覺得室內的空氣簡直尷尬到極點，不禁後悔，今天就不該答應過來住。

    「有沒有吃的弄點，都大中午了。你這主人也太小氣了！」

    石鑫往沙發上大力一坐，發出巨大的聲響。他是故意的。

    「我對這裡也不熟。」楊蔚說。

    「在這裡住多久了，還不熟？」石鑫扯著嘴角冷笑，「裝什麼裝？你當我不知道樓明是什麼樣的人？」

    「既然你跟他這麼熟，就自己隨便吧！我對他，還有他的家，都不怎麼熟悉。」

    「哼，說你裝，你還來勁兒了！」

    楊蔚沒再理他，但也不好回房間休息，索性不與他說話，只走到一邊，在書架上看樓明的書。石鑫倒不窮追猛打，自己鑽進廚房弄吃的去了。楊蔚心裡其實挺惱火，今天實在是太倒霉了！

    書架上面放著些相框，其中一張合影，有點舊了，上面是三個少年，十七八的模樣，笑得很燦爛。樓明跟現在不同，那時還留著有點長的頭髮，看上去挺酷的。而他左邊的人，依稀看得出，竟然是石鑫！

    第10章 向夢想前進

    樓明回來，大口喘氣，看出趕得很急，他一見石鑫就說：「不是讓你等我？怎麼自己跑回來了？」

    「靠，老犯兒就活該大冷天在外頭挨凍等你？再說，誰他媽的知道你去不去？」

    樓明皺眉停頓，這才意識到楊蔚也在，有些不知所措。楊蔚沒讓他太為難，拎了自己的外套，走到他跟前說：「你們慢慢談，我出去一下。」

    「別，」樓明伸手拉住他，「外頭冷著呢，你在這兒呆著，我跟他走。」

    還不待楊蔚拒絕，一邊兒的石鑫不樂意地冷笑道：「這待遇差得也太遠了吧！」說完，倒也不賴皮，起身就要跟樓明走，經過楊蔚身邊，故意使勁兒地瞅了兩眼，「樓明你這麼多年還是那熊樣兒，專喜歡這種看上去品學兼優，細皮嫩肉的哈！」

    一句話，頓時讓楊蔚紅了臉，他知道石鑫是故意，壓著心裡的火，沒有發作，只假裝沒聽到，側身讓石鑫橫著走過去。樓明顯得也在按捺，黑著臉低身拎起石鑫簡單的行李，大聲地開了門。

    將石鑫安排在他幫忙租的房子裡，這幾天，他把生活必需品都買全。臨走給他留了三千塊錢和一部手機：「還需要什麼，你自己出去買。我回去處理點兒事，明天來看你。」

    「走吧走吧！」石鑫有點不耐煩，「明天也不用來，沒有你，我也活得下去。」

    臨出門前，樓明忽然轉身對過來關門的石鑫說：「這幾年好不容易熬過來，你就別做賤自己了，要不然你哥在天上都不安心！」

    「你還走不走？」一個「哥」字讓石鑫的火「騰」地燒起來，「別他媽以為給我幾個錢，就把自己當我爹，管東管西煩不煩？新歡都抱在懷裡了，你還有臉提我哥！」說著，一把將樓明搡到外頭，門在他面前被摔得山響。

    樓明沉默地面對著冰冷的防盜門，站了短短片刻，無奈碼唆把臉，不得已離開了。穿越車水馬龍的大街，樓明迷亂在斷斷續續的片段里，也不知是如何開回家的。開了門，屋子裡下午被石鑫弄得亂七八糟的廚房，已經收拾好……卻不見楊蔚的身影。他縱身躺在楊蔚休息過的床上，胸中憋悶著，不停翻著身。

    向夢想前進！

    樓明推著車進了院子，剛跟石磊他們打完籃球，一身運動服帶著汗味。正蹲在地上洗衣服的奶奶見他進來，連忙對他說：「大明，怎才回來？有同學找你！」

    「哦，」樓明把車子支在一邊兒，往屋裡走時說，「奶，你放那兒放著，一會兒我洗。」

    「不用，就幾件薄衣服，兩下就搓好了！」

    樓明也不繼續跟奶奶掙，直接過去，端起洗衣盆就走。奶奶沒辦法，喏喏地，「你這孩子……」，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去狹窄的廚房做晚飯，「留同學吃飯吧！等你大半天了！」

    本來在屋裡等的人，聽見樓明的聲音，走了出來，果然是付景天。

    「我想幫奶奶洗來著，她不讓。」瘦高的付景天也穿著運動服，可身上連指甲大的污漬都沒有，跟泥猴兒般的樓明站在一起，形成鮮明對比。

    「我奶就那樣兒。你怎麼來了？」樓明拿來小板凳，蹲在門口搓衣服。

    「你物理課不是問我題嗎？我說放學過來幫你，可你還不在。」付景天用紅色塑料盆接了滿滿的水，放在樓明身邊，給他留著投衣服用。

    「哦，看我這記性，求你事兒，自己先忘了，光顧著跟石磊打球。」

    「他們已經放假啦？」

    「不知道，他沒說。」

    他們幾個初中就是同學，付景天一直是班長，初中時就常幫樓明補課，都說樓明考上高中，全是他的功勞。石磊和石鑫沒考上，家裡送他們去念中專了，但他倆和樓明是鄰居，平時還總是玩在一起，交情一直好得不得了，只是兩兄弟對付景天的態度正好跟樓明相反。樓明覺得，石磊向來看不上學習好的同學，而石鑫討厭付景天，則純粹是因為他哥的影響。

    「晚上在這裡吃飯吧！」樓明對幫忙晾衣服的付景天說，「吃完飯再一起做作業，你用不用跟家裡說？」

    「行！我爸媽知道我在這兒。對了，你們幾個還唱歌不？」

    樓明他們三個很愛唱歌，以前學校的活動上經常演出，在學生里小有點名氣。

    「石磊越來越愛唱了！簡直跟著魔一樣。」

    「提我幹嘛？」石磊從外面闖進來，「背後說我壞話？」

    「你幹了什麼壞事，怕別人背後念叨？」樓明笑他，「班長問你還唱不唱歌。」

    「你們放假了啊！」付景天知道石磊兄弟不怎麼待見他，但還是禮貌地打招呼。

    「沒呢，逃課！」石磊再沒搭理他，沖樓明奶奶說，「奶，多做點兒飯，我晚上在這兒吃！」